我們吃驚地注視著這老人,此刻,由於他對那麼遙遠而族長式的往事的記憶而顯得更為可敬。

裏加的一個老猶太人徒步朝聖耶路撒冷,用手帕包回聖地的泥土,而今,赫茲老人的玻璃瓶中就存著一些那聖地的塵土和細礫,這引起我們心中何等的虔敬。

從這類猶太人的故事中,談話漸漸轉向自由主義的文學,以及猶太人對此所做的貢獻,而席勒則為話題的中心。

咖啡桌清理過之後,赫茲立刻把席勒的卷宗拿出。其中包含許多席勒收發的信,還有一些校稿和少數原稿。我拿起一張校稿,由於桌邊甚暗,便拿到窗口,以便看清塗掉的~部分。

我偶然看街角一眼,吃了一驚。那從下麵走過的、高瘦的、穿得非常時髦的、留著金色卷曲的山羊胡的男人似乎是亞克塞爾·斯提芬遜。但是,不,這個人比那丹麥畫家要高,要老,在他向認識的人脫帽時,我看到禿頂。

我驚恐之心安定下來。

正在這時,赫茲用他病弱的、沙啞的聲音大聲念起一張原稿上的詩句——

再度,彼柔情之心將我驅遣,

我愛曾如是珍重,如是疑頑;

明娜與我交換一個眼神,她臉色突白,而在透過又髒又黃的雨穿過來的閃電中那蒼白格外明顯。

“是一首美麗的詩,”赫茲說,“你們念過嗎?”

“念過。”

“噢,他們一同念席勒了,這年輕的心啊,”赫茲太太呼道,“好美的時刻!”

不久,我們告辭。

我們去“大花園”。

雨已停。散步一刻後,明娜呼道——

“那首詩的稿子正在他那裏,多麼奇怪!”

“對,奇怪的巧合!”

“沒有巧合的事。”

但當我們在城區與“大花園”之間的農田中,走在可愛的法國梧桐小道上時,我突然想起我們訂製的訂婚戒,金匠答應今天下午一定交貨。

我們立刻同意走回,盡管為此我們又要重回已經走出的城區;訂製的地方不是大首飾店,而是明娜認識的一家,在三樓或四樓。戒指打好了,交給我們的老婦人給了我們許多祝賀與祝福,並叫我們轉達許多祝賀給明娜的“媽媽”。

自從聽到那首詩後的抑鬱,現在因訂婚戒指而消散了。天氣已煥發為至美的明媚,我們決定在附近的台地享受這段時光。

台地上人潮蜂擁,如所有美好的夏日傍晚一樣。我們聽到河彼岸溫納花園傳來的音樂,是《瓦爾克莉艾》的終曲,我們站著靜聽。距離使演奏上的缺瑕不彰。我們聽到“拾葉”的樂段,此時,吳坦吻去布琳喜德的神力,使長眠降臨到她身上。音樂憂鬱地在我們心中回繞。

“我決心到萊丹度假的那天傍晚也聽到這段音樂。”我說。

“對我來說,那是一個至福的傍晚,”明娜回答,“盡管那時我毫不知情。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的決定會造成另一個人整個命運的改變,這種事想起來多麼奇妙啊。所以,我不相信這類事情是巧合。”

“那是我們兩個的至福,”我歎道,“也祝福那個地方。現在我要告訴你我當時坐在何處,在那裏,陶尼阿芒小咖啡屋外,柱子之間。看到了嗎?就是那紳士,不,不是那老的,而是那剛剛站起來,給侍者——”

我感到胳膊上猛力向後一拽。

明娜站住,目瞪口呆!可是,天啊,她是何等的表情啊!她並不是蒼白,但她的眼睛張得怪異!當朝臣請馬克白就坐,而他看到班克的鬼魂時,或許是這個看法。

我順著那目光到我所指的地方。那付賬的紳士,向我們這邊看,很快地舉起他的高頂絲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