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日子我們拜訪從萊丹過來的神聖的女主人:“易北媽媽”,我們到她的城中居所,在那裏,她住在莊麗的、被三座橋梁的柱子分為兩邊的歡宴廳堂之間。在著名的“水沼台地”我們盡情地沉醉於落日的燦爛中,種種金屬性的光芒在河水的粼波中互相交織,直至在藍色的葡萄藤山前彎成一杆金弓而逝。有時我們則在碼頭散步,那長列卷曲的小白楊像從兒童玩具盒中取出。
我記得有一個陰天,太陽在最後一分鍾突出了雲封,突然照亮了窗子,而窗子的倒影也一時落入河中,就似易北媽媽把她所有歡宴的廳堂都揭幕一一猶如純金浮雕的彎曲柱廊。
有一次我們乘小汽船前在多藤而田園詩般的洛希維茲,“唐·卡羅斯”的本鎮。還有一次前往它鄰近的布萊斯維茲的席勒花園,彼處,“華倫斯坦營”的葛斯提爾曾經住過。
回家從城區走過時,明娜通常都要買些我們晚飯吃的東西。當她在幹淨的香腸店大理石的櫃台上配置食物的時候,我通常都站在外麵等待。
一天晚上,當我們散步良久回家,她母親已經外出,而明娜沒帶鑰匙。我們兩個都極餓,由於我們有溫熱的香腸在手,便毫不猶豫地采取步驟:明娜向一邊街角的麵包店去,我則向另一邊街角的啤酒店。我們歡呼地各自帶回一條“Zeilen—Semmel”和一大杯“Kulmbacher”,就在黑暗的涼亭中邊鬧邊笑邊吃邊喝起來,這是我一生最好的一次晚餐。
我們沒有去過畫廊。明娜從沒有提過,而我也不敢建議,以免引起痛苦的回憶。但我們經常去看優美的石膏模型展,古代各階段的藝術得到十分良好的複製。
明娜的本能美感和她原創的批評力令我吃驚。Aginets不論被殺或殺人時都呈現著微笑,讓她覺得有趣,但在身體與動作方麵,這組雕像的手法卻又讓她覺得十分進步了。有生以來她第一次發覺到,某些藝術在某些方麵可能已達完美階段,但在另一些方麵可能還在幼稚的摸索,她問,在我們所認為的完美藝術中是否也有這種情況,隻不過程度較不明顯。
在巴台農神廟中,讓她印象最深的是山牆上的人體軀幹,但令她吃驚的還是後期古典藝術中的傑作:《高盧人》,《磨坊工人》,《米羅的維納斯》——大部分其他的愛神雕像她則無動於衷地走過。她指給我看許多我自己原先並未注意到的細節,那像實物的手與腳,並說現代藝術家的雕像則往往太“美”了。
有時會喚起她個人的關懷:“有這樣又直又美的希臘鼻多好啊,”她不止一次地歎道,“那你就一定會更愛我。噢,真的,你非更愛不行。”
在細看許多女神雕像以後,她又提出:“可是她們也沒有那麼很細的胳膊呀!”
“為什麼她們要有細胳膊呢?”
“我覺得粗胳膊難看。”她回答,一邊轉頭,而臉已潮紅。
但城中我們能夠享受到的藝術中,讓我們欣喜若狂的還是華格納的“瓦爾克莉艾”。那兩個渥爾鬆人高貴且憂傷的愛情由優美的音樂而升華,其中的熱情具有永恒的清澈深沉。它如何透徹地穿入我們的畫魂,在無盡的同情中,將我們結合為一!我們的愛情在這天國之韻律的溪流中像水仙一樣映見其自身!且愛著其自身。
開始時,我們偶爾互相小聲讚歎,但終致全然沉默了。
在冬日霜寒的曠野,
我首度尋見我的友人。
這句話唱出時,明娜緊握我手。
其後,席格琳德以隻有華格納才能賦予的悲情,清晰地,每個字都曆曆在耳地唱出如下的樂句:
你開朗之額,
如何明淨寬闊;
你鬢角之脈,
如何明徹;
我情激沸動。
安息於迷惑——
她看我一眼,而我知道,當我在臨終的床上將為這一眼深動於心。最後,當幕不是“落下”而且拉合的時候……噢,我到現在仍可看她站在包廂裏,用盡一切力量鼓掌,眼閃淚珠,潮紅的臉上則淚痕斑斑,比我見過她的任何時候都更動人,比此前此後任何時候所看到的任何事物都更具精神之美!
我們走入門廳,在近晚的光線中,大理石的列柱與牆壁閃著幽光。到處是衣冠楚楚的人士。明娜的衣裝相當平凡,但並不平凡到顯目的程度,可是也讓許多人投以眼光了。她則過於感動,不會為此憂煩,甚至連注意亦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