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真的,海拉德,我不相信我適合那麼奢侈的生活,想想看,這樣一棟房子有多少事情要做——你必須管那麼多仆人。那麼多錢也會讓我老是擔心,怕用得不得當,而且,一定還要常常宴客。的確這些跟我都不相宜,而掌理一個小小的溫暖的家我會更快樂得多。所以,我一點也不羨慕有錢人,倒是覺得讓那些適合過有錢生活的人享受這些奢侈好得多。但是在我自私的時候我會想象這一切都是為我而存在的,為的是我跟你散步時可以觀賞那麼多好東西,好讓我們有理由胡言亂語。”
我們沿著動物園漫步,走入“大花園”,選擇行人最少的林徑,在高聳的鬆樹與巨大的橡樹之間蜿蜒。最後我們坐在一座小丘上,向北,麵對著赫丘利斯街的優美景致,漂亮的酸橙連綿成行,陰影灑在我們前方尚有殘埂的農田上。向左,易北河的彼岸矗立的高岡、樹木叢生的河岸和山穀,加上錯落的別墅與村舍,幾乎形成了花園與房屋的連線。陡峭的山坡被台地與葡萄園的圍牆切成梯狀,高處的農舍,由意大利白楊圍繞,則星星點點;高地上有葡萄園工人的小屋,看起來像渺小的守望塔。這些景觀連連綿綿不斷反複,越遠越密,越模糊,終於在山坡與平地逐漸接近之處,融成一片。平地則在藍色的氤氳中越伸越遠,在模糊遙遠之處,煙氣迷蒙的山嶽則如天空中向下懸垂的沉積物,而不像從地麵上升的東西。但當地上的陰影漸長,山的輪廓就更覺清楚,在其中,我們辨認出百合岩熟悉的側影。右方洛希維茲岸邊的玻璃窗如舞台燈剛剛開始點起,在其下方一線更為明亮的部分,我們則分辨出那采石場。在這如此之小、小得可以畫在小拇指的指甲上的山景裏,我們竟能用針尖指出何處是存在著我們如此之歡樂的地點,想來真是奇妙。我倆默然雙手相握,一邊凝視,一邊滿眼含淚。我們兩個都覺得那田園詩像脆弱的小花長在那裏,禁不起移植;我們把它放在那裏了,隻有在那裏才能重新找到它。這時,無可抑製的鄉愁充塞了我們兩個,也把我們結合為一。
雖然我們離開那裏隻有數日,雖然我們現在共坐~處,和那時一樣快樂,又雖然我們在展望著快樂的結合——我們都覺得那遠遠的百合岩似乎是我們的失樂園,在落日餘暉中向我們昭示小片的玫瑰雲如丘比特的羽毛在明亮無色的天空漂浮,一點點在夜的溫柔翅膀下消失,而我們則仍挽臂而坐。
這種回顧往事時不斷的哀傷,可是記憶中所本具的力量?因欲把往事理想化而呈現的反映?或者是從人心無止息的恐懼發出?——因為對未知的命運我們永不確定,環境稍變,即可奪去人的一切,所留下的隻是經驗過的往事;這種不確定性不但從外在威脅我們,而且,或許隻有我們內在的自我隱藏的核心在極為稀有的時刻的偶爾擴張,始可與之相。
4
第二天下午我們剛一出門,明娜就抱住我的胳膊,把我很快地拉轉身。
“你知道我們今天要去哪裏嗎?要去外城,我要去看看你告訴我的一切關於建築的藝術,尤其是洛可可風格的。現在我們要在偉大的‘真實圖畫書’中去親自看一看。”
那一天以及此後許多個美麗的午後我們都去外城,這樓閣與畫廊的皇宮,它是一部石材的史詩;傳白喜愛生活及其樂趣的時代,那時候,人隻要一種詩,就足實質的詩,在這詩中,人可以活動、享受、飲酒、舞蹈、擊劍、愛、騎馬,在露天的泉池沐浴。後來懨無生氣的帝國,教育它沒有創造性的子孫去輕視這偉大的成就;但現在它的榮光已被重新認取。外城,那似乎由薩克森精靈所建,由愛著藝術之牧羊神所引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