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重回房間,脫外套和背心的時候,注意到通向她那房間的門上插了鑰匙。這個發現立刻讓我大為快活騷動,同時讓我想到那服務生肮髒嘲弄的豬眼而惱怒起來。然後我又想起當時明娜的羞紅,以及顯然尊嚴而又驚懼的表情,我落入狂喜的狀態,背心還搭在肩上,眼睛盯著那關鍵所在的鑰匙——鎖是已經打開了還是沒有?蹭到門邊,我握住門把,但不敢轉動,怕驚嚇到她?
於是我又走回,繼續脫衣:然而,仍舊呆望鑰匙,猶如兩天以前的那個晚上呆望她的信。但那封信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了她,而就在今天我得到了看它的權利。這種美德的明顯回報加強了我的力量。“隻要我有耐心,這個障礙有有一天也會掃除,而我們將不留任何可以互相責備之處。”
正當我關了燈,躺在枕頭上,~種溫柔的拍擊聲讓我嚇了一跳。我正要從床上跳起,才突然明白那聲音發自我床頭的牆上,我想起她的床也靠在這牆的另一麵。我迅即作答,她則又回應我的,一時較輕,一時較重,有時用指關節,有時用手掌。兩人的電報用種種的拍節與韻律進行下去,猶如兩個交談的精靈,而這比任何語言更能表達我們的咫尺天涯之情。我們的渴望與希望的交談,使我們心變得純靜而幸福。
我知道,在牆壁的兩麵——在沒有修道院的監督下—一所動的是相同的情感與思想,盡管,她那一麵所感到的不像我這~麵這樣猛烈而難以抑製。我似覺得,這個時辰把我們兩個拉得更近了;在此以前,我的歡悅是由於意識到允許我去愛,而這時則更因意識到我自己也是另一個人渴念與希望的對象。
8
我發現明娜在旅舍的小起居間等我。她從一個舊暗的壺中倒咖啡,我們坐下來,像新婚的夫妻,而那一缽蜜也似乎真像蜜月的象征。屋子相當暗,因為霧氣像窗簾一樣擋住了窗子的光線。這異乎尋常的早起使我頭脹,也讓我相當緊張。
走出旅舍,我們可以看到教室,而方場另一邊的房子則隻如模糊的方塊。人行道滑膩,明娜走不穩,抓住我的胳膊。兩個清道夫在乳白的朝氣中朦朦朧朧。理發店的招牌如浮升的月亮,其下玻璃門發著哢啦聲打開。在拐角處,食品店的附近,發散著混合香料的氣味;我們突然走了進去,又突然走了出來。
當我們到達船上,時間還綽綽有餘。
船剛剛從橋邊啟航,河岸就消失於霧中,我們很可想象是航行在海上。我們所能看到的隻有魚鱗般閃爍的水波和波上如蒸汽似漫行的霧。煙囪裏冒出的煤灰落在甲板上。汽笛不停地響,有時是長長的嘶音,有時則為短促的尖叫歎息。其他的船時時用汽笛或人吼來回答我們的警告,當它們從我們附近滑過,則像巨大的幽靈。
明娜向我靠過來,緊緊抱住我的胳膊。
“我怕會撞船上。”
“當然不會!”我安慰她道。
但我白問,我又如何保證這隻小汽船不會被輾過呢?而在易北河亦像在大西洋中一樣易於溺斃。
這危險感比所有關於來日的夢都把我們結合得更緊。但那製造了危險感的霧不久就以它透骨的寒氣驅散了危險感。怕著涼、怕咳嗽的恐懼現在淹沒了那浪漫的驚恐,隨之也淹沒了那攜手共赴黃泉的希望。
這段旅程是如此紊亂,以至當一陣顛動宣布我們已靠岸時,我們還處在如此困惑的狀態,以為又回到許安道來。當我們站到月台,而在德勒斯登的火車吸著煙霧進站時,我們以為它是開往勃登巴哈的。
不過,我們迅即明白那果真是我們要搭的車,而由於運用得當的小費,我們不久就坐進了一節二等車廂。白霧蒙蒙的車窗飛過灰色的樹葉、樹枝、灌木,而滴滴的水則緩緩沿著玻璃下滑。
火車猛烈搖動,我們的肩膀時而相碰,我緊握明娜的手,但她幾乎未做任何回應,而且極少說話。我要把她向我身上拉近,但她卻挪開,用羞澀的眼神看著窗外,而列車員正堵在那裏。
當我們的車票查過,我關上窗子,轉過身,正因想到再也無人騷擾而高興,明娜卻站了起來。車廂的突然跳動把我甩倒在靠墊上,而同時明娜卻已經跪到我腳前。我笑著要把她扶起,卻因她驚嚇而懇求的表情而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