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靖王夫婦來訪,趙璟宸便請他們入住天頤園。一別數年,靖王妃依舊纖弱,卻多了一股少婦般的柔之態。短短數日,趙璟宸便與靖王妃成了知己。見她倆如此,靖王自是欣喜,也安心與魏玄毓一同到溪邊垂釣。
唯有纖兒悶悶不樂,自打靖王夫妻來了,她便憂心忡忡。
日暮時,趙璟宸與靖王妃於然亭臨摹字帖後便外出散步,也不讓底下人跟著。
日欲西沉,柳絮揚飛,桃花於無聲處競相盛開,粉嫩誘人,清風陣陣,然亭內,宣紙漫飛,墨香四溢。
魏玄毓信步於此處,瞧見一地散亂的紙張,身邊伺候的人才多嘴一句,“娘娘和靖王妃在然亭坐了好久,剛剛才離去。”
那時而揚灑,時而婉麗娟秀的字跡,他一眼便認出是她的了,陣風襲來,石桌上被鎮紙壓著的一幅字帖驀然地出現在他眼簾,亢進有力的行草,不似出自女子之手,更是似曾相識。
魏玄毓問道:“可有人過然亭?”
一旁的宮奴回道:“靖王來過,坐了一會兒便去了司徒府上。”
魏玄毓沉默半餉,低低道:“快把這些收好。”說罷,便離開然亭。
宮奴待他走後,才敢抬首看他一眼,柔風微微,衣袂拂起,挺拔的背影在夕陽的照射下泛著光暈,長長的倒影嵌頓在身後,那種與生俱來的帝王之氣凸顯,卻又愈顯孤寂。
那一道聖旨猶如晴天霹靂,太子妃竟是李書言,家小姐與霍少將軍情投意合,如今卻各自婚配,纖兒得知消息也蒙了。
帝都滿城喜慶,太子大婚,霍家喜迎平陽郡主,兩國之喜,全民同樂。
閨房內,李書言默默整理手稿,麵無表情。
趙璟宸決心為她請旨,“我去求父皇!”
李書言神色平靜,道:“公主莫去,皇上禦賜的良緣,怎可說毀就毀。”
趙璟宸誠心問道:“你真能拂了自己的心,嫁與太子?”
李書言依舊麵不改色,柔聲道:“公主您隻當書言是個貪圖榮華富貴的人罷了!”
趙璟宸質問她,“你對霍晟浚的情意真能放下!”她太懂李書言了,她的情全部給了霍晟浚,怎麼可能轉而嫁給太子。
李書言紅著眼,麵如死灰,幽幽道:“不放下又如何,皇上聖旨已下,若是李家不從,父親不但丟了官職,更會禍及全家。晟浚與平陽郡主的聯姻,關係到兩國邦交,更是不可能違之。”如同父親所言,即便她與霍晟浚不是各有婚配,皇上也不會同意霍李兩家聯姻。自皇上登基以來,霍李兩家水火不容,兩家勢均力敵,成了朝廷的兩股主力,相互監督,相互製約,相互平衡,使皇權得以至高無上。若是兩家聯姻,則危及皇權。
利害關係輕吐而出,李書言便下了逐客令,“您請回吧。”
驀然間,趙璟宸像是明白了她所有的苦楚,如今的李書言一如當年的自己,倉皇而逃。
回至天頤園,趙璟宸想乞求魏玄毓,平陽郡主的婚事由他做主,由他解除也會容易些。她向他說了李書言與霍晟浚的事,懇求他成全一對有情人。
房內,焚香嫋嫋,魏玄毓靜默不語,此事關係到兩國邦交,帝王尊嚴。
趙璟宸語氣微重,道:“世上男兒千千萬,為何平陽郡主執意要嫁與霍晟浚,您讓平陽王退了這門親事,再擇良婿賜婚於她,可好?”
魏玄毓也不知趙璟宸與李書言情分深,更不知,霍晟浚同李書言早已私定終身,如今騎虎難下,他犯難道:“叔王隻有一女,原本對其極為寵愛,她傾心於霍晟浚,發誓要嫁與他,叔王苦勸也不能,她竟以死相逼,無奈之下,才懇求我出麵主持他們大婚的。何況事關兩國邦交。”
李書言雖溫婉,卻不是逆來順受的女子,如何讓她看著霍晟浚娶平陽郡主,她又如何能嫁與太子。
魏玄毓微微沉思,趙璟宸隻漠然一笑道:“為兩國能共處,您與我皆為其犧牲,如今還要拆散一對有情人麼?”
他望著眼前微微慍怒的趙璟宸,一反她往日的柔和溫婉,深邃的眸子蘊著饒有深意的眼神俯視著她,淡淡一句,“到如今,你還如此認為。”
那樣的字跡,若不是在然亭見著了,他怕是不會知道她書案上那視若珍寶的字帖出自何人之手。也許,這樁聯姻,犧牲的隻是長樂公主罷了。
轉眼,大喜之日便到了。李書言拜別父母,在喜娘的攙扶下昂首踏出府宅。上轎前,她卻要求改道。喜婆揚眉笑道:“改道?這可不妥!”
李書言硬生生道:“若是不走那條道,我便不嫁了,你們去和太子殿下說去吧!”
宮奴小聲在喜婆耳邊道:“您就依了她把,她已是太子妃,可得罪不起。”
喜婆這才舔臉笑道:“好好好,奴才依你!”
聽聞李書言的喜轎要走朝明街,趙璟宸隱隱覺得不妥,便讓纖兒跟著去了。
晴空炎日,喜慶的嗩呐聲在皇城的街道四處亂飛,沉穩的長號聲為皇家婚慶增添了一份濃重之感。兩個迎親隊伍迎麵,互不相讓,領頭的小廝喝到:“這是當朝太子妃的喜轎,你等也敢衝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