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帝都,秦相與劉尚書便來相迎,將魏玄毓和趙璟宸二人安置於天頤園,第二日才入宮。
車攆上,魏玄毓時不時掀開車簾,想多瞧幾眼南灝皇宮的盛況。五步一樓,十步一閣。亭台樓立,參差環抱,長廊如帶,迂回曲折,簷牙高啄,巍巍峨峨??????南灝的建築果然是宏偉精致!
車攆緩緩過了拱形的臥波橋,水邊波光粼粼,春光融融。他身旁的趙璟宸便笑道:“若是瞧不夠,那便下來走過去。”
魏玄毓這才端正坐於她身邊,尷尬付之一笑,道:“你住的宮殿在哪裏?”他想,她是個貪圖清靜的人,居住的宮殿必是清僻之地。
趙璟宸輕扯出一抹笑意,淡淡道:“鳳雎宮隻住了五年,母後覺得不好,便搬去了清秋宮,離華清宮有些遠。”她隻略略帶過清秋宮,宮如其名,是個冷清的地方,母後孤淒的半生是在那裏殘度的。
魏玄毓瞧出她眼底劃過一絲憂傷,他清楚她在未出嫁之前的處境,妙齡少女竟與青燈古佛相伴,可想而知,即便擁有嫡出長公主這尊貴的身份,她在這宮裏也過得也不好。他的手掌也不由得緊緊包住了她那掩在寬大衣袖的纖手,手心的溫度熨燙著她冰涼的手背。
因著坐擁的近,她垂眸便瞧見自己衣袖暗繡著孤飛的鳴鳳與他袍子上騰雲駕霧的遊龍,他手心的熱量源源不絕傳來,原本沉於穀底的心也慢慢浮上,如這晨曦的豔陽穿過層層雲山,一躍而出,天地之間豁然明亮??????鳳悲鳴,而龍吟訣,惺惺相惜,他終究是懂她的。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車攆便到了華清宮。金燦燦的陽光寫下來,屋頂上的琉璃瓦折射出耀眼的金光,甚是好看。
李福海穿著他那四季如一日的宮服步履蹣跚而來,宮服略顯寬大,他卻比之前更為瘦削,白發參差,老態更顯。他瞧見了趙璟宸,又欲跪下行禮。
趙璟宸見他年事已高,不便下跪,便扶起他,道:“海公公無須多禮。”
李福海才緩緩直起那僵硬在半空中的身板,又瞧了瞧趙璟宸身邊氣度不凡的文平帝,笑道:“老奴先謝公主您了。”他身後跪著的小鄧子隨即也起來,攙扶著他。他喃喃道:“老奴之幸,在有生之年能見到文平皇帝。”
年紀隻有十歲的小鄧子,稚氣未脫,啟著童音道:“原以為平文帝是凶煞魁梧之人,不想是這麼玉樹臨風!”
李福海怒斥道:“小劣童,竟如此大膽無禮!”
魏玄毓朗笑道:“童言無忌,也多虧了他的實話,若是不來南灝,隻怕南灝臣民都以為朕是個長相醜陋之人了!”
見平文帝如此親和,眾人皆以袖掩麵,輕輕嬉笑。
趙璟宸估摸著這個時辰早朝也該下了,旋即問道:“父皇可在殿內?”
李福海答道:“老奴正為此事而來,皇上請公主與文平帝先入殿內品茶。”他哈著腰,身子恭迎著,又緩緩道:“今日早朝也無大事,早早便退下了。隻是十皇子他夜裏突發高燒,惠妃娘娘便請皇上過去了。”
惠妃?趙璟宸並不知她父皇妃子中有惠妃這人,驀然間又多了個十皇子,她更為吃驚。
李福海引他們入殿內坐下,待茶水糕點都上來了,他才幽幽道:“看老奴糊塗的,公主離南灝已一年之久,又怎會認得惠妃娘娘。”
華清宮擺設如舊,陽光透過窗柩灑進來,光滑的地磚上那斑駁的光影也隨之若隱若現。
趙璟宸捋了捋褶皺的衣袂,忍不住道:“此次回南灝,也甚為掛心一人,不知祥嬪可好?”
祥嬪,隻是皇宮裏一位不受皇上寵愛的女子,若不是司徒這個姓氏,她的儀元殿無異於冷宮。
李福海會意,隻緩緩道:“公主您寬心,儀元殿皇上雖不常去,但嬪娘娘的吃穿用度也不比哪個妃嬪差。”祥嬪自產下六皇子,皇上便不再踏入儀元殿半步,算來已有十五年了。
趙璟宸隻木訥地端起茶盞,又道:“那六皇子他,可好?”
李福海笑眯眯道:“六皇弟在學堂的表現極好,連柳太傅都誇六皇子是個奇才呢!”
趙璟宸抿了一口茶水,澀澀道:“那便好。”六皇子與她隻相差幾歲,可他從不出儀元殿,祥嬪更是寸步不離他。此舉在皇家是不被允許的,因著母後的緣故,父皇便也縱容了她。
李福海又從袖兜裏掏出絲帕捂住嘴幹咳了幾下,咳得撕心裂肺,氣喘道:“看老奴這把老骨頭不中用了,總是咳個不停。”
趙璟宸關切道:“怎麼不去找朱太醫瞧瞧?”
李福海緩了緩氣,將手帕揣進袖裏,笑了笑,道:“瞧過了,無大礙,隻是換季了,身子骨不適應。老奴這副病軀也不宜多與公主多處,老奴先下去叫膳房為公主和文平皇帝預備午膳。”說罷,便退了下去。
魏玄毓隻飲了幾口茶水,便潛進華清的西閣。西閣為書房,是處理政務批閱奏章之所,較之東閣更為清幽僻靜。正上方,那赫然醒目的案台便吸引了魏玄毓的目光,案台那繁瑣精密的蟠龍紋甚為萃目,玉石筆枕上擱著刻畫龍紋浮雕的毛筆,筆杆上嵌上一圈金帛,富麗典雅,一旁的羅紋歙硯,羅紋如綢緞旖旎,如春水般皺起,又如女子的羅裙綺麗,飄散不定。雕刻有山水之樣,更是超然無外。
紫檀矮桌上的雲煙香還燃著,鎏金的小鼎爐裏還冒著股股青煙,如夢如幻,聞之,沁人心脾。
趙璟宸跟之身後,瞧他癡迷的神情,淺笑道:“若是父皇回來,瞧見您這副模樣,定會覺得引狼入室了。”
魏玄毓輕笑轉身,執起她那雙素手,戲虐道:“晚了,他將你嫁入北魏,早就羊入虎口了。”
趙璟宸失聲輕笑,粉拳輕捶他胸,臉頰上那抹嫣紅像是展開的雙生花,紅潤得嬌豔欲滴。發髻上的鳳釵細墜也隨之擺動,別有一番韻味。
他轉眼,才注意牆上掛著的畫卷,道:“這牆壁上還真有你的畫像。”
趙璟宸轉眸,視線凝注於畫上,畫中人已換為一襲青衣,較之相贈的那副略顯素雅,神色清明,超凡脫俗。那是她未出嫁時的模樣,想不到韓素子竟能將自己刻畫地如此傳神??????魏玄毓輕聲歎道:“可見明順帝對你這個長公主還是很掛心的。”
她眸盼流轉於畫間,卻心細的發現畫折處沾染的蔻丹,雖經過處理不易察覺,卻仍逃不過她的眼睛。她旋即轉身,隻不悅道:“還是品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