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莫與微雲淡月知(3 / 3)

那日,趙璟宸初見赫連德嫻,她是那般明媚奪人,好似這沉沉冬日裏的暖陽,暖入人心,照人璀璨。她雖不是金枝玉葉,卻也是名門閨秀,如此不矯揉造作、敢怒敢言的性情,想必家中親人對其也是極其臻愛的。不同於她,趙璟宸自幼深處於皇宮,見慣了紅顏未老恩先斷的俗事,以佛斂心,悲喜自是看開些。如今赫連德嫻的失意,趙璟宸也是憐惜,卻無力相助。

趙璟宸也油然欽佩她,正如那日她馳騁而來,如疾風勁閃,張揚傲烈,豪情靚麗,到如今,她心意決絕,撇下榮華富貴,家族名譽,隻有這一身傲骨,索然回滄州。四妃之首離宮,後宮妃嬪定會於背後笑弄赫連德嫻。她又何錯之有,如此絕境,不過是她所愛之人是天下之主,至尊的皇上罷了。念此,趙璟宸不禁黯然淚下,憶起纖兒責問為何不去向皇上求和,若說是自己心性淡然,也不過因著自己是南灝最尊貴的大公主,皇家骨血裏流淌的潔傲不似赫連德嫻這般如火冉烈,唯能靜默如水,不聞不問,放任自流。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瞧著赫連德嫻這素衣薄衫,趙璟宸思緒煩亂,啟唇道:“本宮以北魏皇後的名義擔保,若是妹妹心有所念,這柔福宮永不易主,皇宮大門為你永開。”

赫連德嫻淺淺一笑,淡白的唇有了一絲血色,由心感激道:“娘娘淳厚,皇上有您,是北魏之幸。皇後之位雖高,其中艱辛也不是常人能受之,您多珍重。”說罷,由碧螺扶著起身,欲離去。

殿外的宮婢們提著行囊,低頭候著,趙璟宸才恍然覺知她今日便匆匆離宮了。

趙璟宸忙阻止她道:“不去清淩殿麼?”

赫連德嫻似明白了她的意思,隻微微苦笑,拂著衣角淡淡道:“相見不如不見,既然離去,倒不如先斷了自己的念想。”

她的語氣極其淡漠平和,趙璟宸不由黯然:“在宮外,好好保重。”

趙璟宸隨她出了棲鳳宮,宮女三三兩兩路過,俯身低恐一聲,“皇後娘娘萬福”。

赫連德嫻愣住,眼眶微微一紅,旋即以繡帕遮掩,靜靜道:“娘娘無須再送,就讓我靜悄悄地走吧。”

扶著趙璟宸的鈺秀不由插嘴道:“碧螺,德妃娘娘身子盈弱,不可受風寒,你且多多掛心。”

碧螺曾與鈺秀同侍太醫院,相處數月,雖各為其主,兩人卻也有些情分。碧螺微紅著眼,道:“皇後娘娘放心,碧螺定將主子護得妥當。”

赫連德嫻輕淺一笑,福身道別,便拂袖轉身而去,碧螺緊隨其後。

遙想當日,德妃進宮,群臣朝賀,風光無限,可如今,隻攜一行囊蕭瑟離去,鈺秀不免覺得淒涼。

自她離去,趙璟宸心裏也不大快活,纖兒瞧出主子的心事,便勸道:“您不必傷感,宮中世事無常,德妃她能全身而退,未必不是件好事。”

鈺秀用衣袖擦了眼角的淚,輕輕道:“還是纖兒姐姐想得深遠,德妃娘娘的性情也適宜在這宮中。”禦醫們雖說是德妃胎像不穩才致滑胎,可私底下問了碧螺,她卻支支吾吾,不肯言語。

至日暮時,趙璟宸竟走到了柔福宮,宮門深鎖,無人問津,隻有牌匾上的幾個大字赫然顯目,她微微詫異。

鈺秀恭謹答道:“德妃昨日就將底下的奴才遣回內務府了。”

趙璟宸微微垂首,門庭前的樹葉揚落遍地。她輕歎一聲,眉間鎖上愁色。彼時,雁字回時,暮色的餘輝傾覆於樓上,整個宮殿像是染了一層金色,甚是好看,隻可惜人去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