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貴妃眉眸舒展,輕撫了撫她的手背,央央道:“娘娘莫急,隻是小病,也被驚動旁人了。”
趙璟宸又勸,“您這般難受,可別硬扛著,本宮也不安心。”
她又淺笑,幹裂的嘴唇觸目驚心,用盡心力安慰道:“娘娘莫要掛心了,這病過幾日變好。”
如此回絕,趙璟宸也不勉強她,隻憂心道:“那這幾日,本宮就常到您這裏了,若是不好,可要真請禦醫來瞧瞧了!”
太貴妃也鬆了一口氣,笑道:“好,聽皇後您的!”
隨後,趙璟宸又命底下的人開了窗戶通風,好散去這股子難聞的藥味,纖兒又重新燃起清寧的蘇合香,整個福壽宮也恢複原先的氣味。
又隔了數日,太貴妃氣色變好,也能吃了些。趙璟宸每日定時到訪,總是到天黑回宮。
更為巧緣,太貴妃近年來虔誠信佛,而趙璟宸也略懂佛理,便也如誌同道合之友,每日清晨會一同做了早課。
皇後來福壽如此勤,且年紀如此輕便有看破紅塵俗世之心。太貴妃心生疑慮,本該是新婚燕爾,哪裏有這麼多的閑工夫來陪著自己這個已失勢之人,便問及碧瀾帝後之境況。碧瀾這幾日因主子的病,哪裏有空時和旁人說話。
幾方打聽,碧瀾才隻皇上不來棲鳳宮整整一個月,後宮都傳皇後失寵了。
太貴妃聽了碧瀾的消息,不禁歎帝王薄情,也暗自動容,因著皇後純善,不免為她堪憂,卻又無可奈何。
午後,趙璟宸便會去福壽宮,不想竟走到太液池。見天色正好,暖洋洋的陽光灑下,粼粼波光盈動,池中的鯉魚也翻動著身體浮出水麵,她駐足,便慵懶得趴在池中央那亭榭的圍欄上。
纖兒也站於她身旁,絳紅色的宮裝更顯她肌白如凝脂,隨意盤於頭側的斜髻,斜插了一隻金釵垂於耳目,更有一種午睡後的慵懶之色。這般光景,好似又回到南灝,在沁心湖上,公主總是會逗弄著湖中的魚兒。
膳後,魏玄毓撇下小允子悠閑走於古道長廊,盡頭便是棲鳳宮的方向,赫然止步,那寬大袖擺中的雙拳微微緊握,便出了這長廊。
路過池,他被女兒家那清脆的嬉笑聲給吸引,便停下,遠遠看了去。是她,魏玄毓隻覺心跳一滯,與她的過往浮於眼前。多日不見,她神采依舊,細碎的青絲鬆鬆柔柔飄於兩頰,瞧不清她的清秀容顏。微伏於欄上,那玉臂微露半截,纖纖素手隻撚了一支柳條,輕輕拂過水麵,竟也這般歡快。
與平日裏端莊謹慎的她不同,剛剛頑劣之舉,倒是多了幾分稚氣與悠柔。
纖兒隻撲哧笑道:“您可曾記得沁心湖了?公主您最喜夏日在湖邊浣足了!”
趙璟宸垂眸回憶,父皇雖不聞不問,兄弟姊妹們也疏遠自己,但也因公主之尊在宮中活得自在。
纖兒又嬉笑道:“我還和蕭貴妃身邊的侍女說,這沁心湖之水有養顏之效,沒想她竟當真,蕭貴妃也信了,便每天喝了公主您的洗腳水!”
趙璟宸的雙頰兩抹緋紅,輕咬朱唇,羞澀道:“莫說這些讓人笑話去了,旁人會以為我這般頑劣,竟作弄貴妃娘娘了。”
主仆二人正談笑之際,卻聞得那熟悉的一聲驚叫,“皇上,皇上萬福金安!”這幾日乍暖,鈺秀又擔心皇後娘娘回來晚了會受寒,便拿了件披風送去。沒想,路過太液池,竟碰了皇上。
轉身望去,鈺秀便跪於地上,微微顫栗,而昂首那人,一襲紫色長袍,腰間的金絲龍紋玉帶迎著豔陽,閃閃發光,也愈發突顯他那欣長的偉岸。
他烏發一絲不苟地被鎏金之冠高高束頭頂,劍眉星眸,整個人更顯豐神俊朗之態,與趙璟宸的慵懶隨意的裝扮相比,反倒她輕怠了些,哪裏有皇後該有的高貴。
四目相視,趙璟宸微微失神,不由得想起那日在丘坡之上的情景,那般的真切,不過數月,到如今也是物是人非了。
伏於地上的纖兒見她不為所動,也怕她還像那晚會衝撞了皇上,便輕輕拽了拽她的袖子。
她才恍然回神,頷首輕聲道:“皇上萬福!”
這般柔弱輕盈之聲,聽得他心悅,也忘了這幾日和她冷戰之事。手隻托著她鞠在身側的前臂,慢慢將她扶起,爽朗道:“皇後記性真差,朕不是說過,不必多禮了。”
言語之中透著溫情,深如寒潭的眸子竟泛出柔情蜜意,他就這般正大光明地瞅著她,將她的任何神情捕捉無餘。
此時,纖兒和鈺秀也不動聲色地悄悄退了下去。
魏玄毓明知她此刻的疏遠冷清,但是忍不住想要擁她入懷,下頜抵著她的發髻,隱隱聞得那幽幽傳來淡又淡熟悉的梅香,他輕嗅著,竟怎麼也聞不夠。
月明星稀之夜,這輪圓月更寓有團圓之意,皇上終究還是又來了棲鳳宮。時隔之長,長得竟讓纖兒以為皇上會忘了公主,再也不會像以前那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