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皇帝每晚都留在了柔福宮,後宮中的女人又記恨了赫連德嫻,之前對皇後的妒忌也義憤填膺的轉為憐憫。
棲鳳宮這幾日也靜得異常,皇後娘娘也足不出門,兩耳也不聞棲鳳宮之外那些搬弄之言。
紅木圓桌上放著的琉璃香爐飄著一縷縷細長細長的煙,清新淡雅,紫檀條案桌上,宣白的紙上,飛舞著狂草,一氣嗬成。
墨汁迸濺到趙璟宸那素白的裙衫上,星星點點,她也毫不在意。
與昨日娟秀的楷書不同,那秉性而揮筆的氣勢,如遊雲千萬朵,摒棄妍美纖弱之態!纖兒自幼陪伴公主讀書,倒也略懂一二,隱約感到她今日情緒不錯,讚道:“公主今日之作,竟堪比張長史那左馳右鶩、千變萬化的狂草了!”
她擱下筆,再看,皺眉搖首,不滿道:“還是比草聖少了些放縱,多了些女兒家的嬌柔之態。”
纖兒停下了研磨,笑道:“那是自然,公主本就是那水做的柔情女子,哪裏會有那男子的豪放之氣。”
趙璟宸轉下而想,終究還是欠缺男子那份巍然氣魄,也覺自己今日真不該臨摹那張顛的草字,亢奮之時竟這般忘情作筆。隻因今日難得的上等油煙徽墨,才一時得意忘形。
她又定定瞧了這徽墨美觀的造型,那雕繪的雙脊龍紋栩栩如生,甚是喜歡。
研磨之時,撚來極輕,且研無聲,磨出的墨汁也嗅之沁鼻,纖兒便知是上品了,又道:“都說這徽墨磨來清,嗅來馨,可真不假!”
迎門西牆下的紫檀案條,擺放著盛滿梅枝的瓷瓶,淡淡的香氣幽幽溢滿殿室。
纖兒轉眼而視,靈機一動,輕笑道:“公主可記得吹墨畫梅了?今日正好有五彩墨,不如畫幅傲梅裱於牆上!”
乘著興致,趙璟宸點頭應允,纖兒的吹墨可是一絕,連南灝第一國畫手韓素子也為之歎服。
纖兒喚了鈺秀進來,將五彩墨交於她手中,神采飛揚道:“今日就讓你見識一下本姑娘的吹墨!”
鈺秀隻略識幾字,哪裏懂得這些,啞然笑道:“纖兒姐姐真是懂得多!”
趙璟宸笑意盈盈道:“你這鬼靈精,莫要誇下海口,失了麵子!”
纖兒努了努嘴,不掩嬌羞之色,逞強道:“公主您總這般損了纖兒的臉麵!”
惹得趙璟宸微揚嘴角,側目笑之,斜插在發髻上的紅翡發釵微微晃動,那垂下的珊瑚珠子也略到眉心,淡白的臉上如點了朱砂痣般,韻味至極。
一旁的鈺秀竟也瞧呆了,娘娘如此嬌美,性情又如此溫良,不禁暗自輕歎,皇上怎麼舍得拋下娘娘!
這一室的諧意,叫鈺秀永生難忘。
這日,纖兒巧遇福壽宮行色匆匆的碧瀾,她是太貴妃的貼身侍婢,見她這般神情鬼祟,纖兒問之,“碧瀾姐姐這是去哪?”
碧瀾回首,臉色尷尬,藏了藏手中的紙包,謙笑道:“纖兒妹妹起得真早,太貴妃病了,這才去抓了幾服藥。”
聞言,想著太貴妃吃藥要緊,纖兒也不敢再多問,便笑別目送她走了。
回到棲鳳宮,對太貴妃生病之事纖兒也上了心,便刻意在趙璟宸麵前提到:“聽太貴妃貼身侍婢說,太貴妃病了。”
正輕倚在榻上的趙璟宸聞之,擱下手中的雜談奇記,美目微皺,道:“怎麼病了!”因太貴妃幫過自己,她也掛了心。
纖兒輕捏在她肩的手停了下來,柔柔道:“許是狩獵之時,受了寒氣。公主可去看看?”
趙璟宸憶起在圍場時,太貴妃不安的神情,便恐是禁宮之變受了驚嚇。
她便起身,手攏了攏發髻,輕語道:“走,咱們去看看太貴妃!”
出門前,纖兒挑了件四周都縫起白絨絨貂毛的披風,特地為其披係上,又低頭理了理她的裙擺。
一路頗為漫長,趙璟宸竟覺這福壽公比永福宮還要遠些。
濃烈的藥味彌散在整個永福宮,剛進門,趙璟宸被這藥味熏得頭疼,不禁用繡帕堵著鼻子。
纖兒不住揮舞手掌,又捏鼻道:“太貴妃吃了什麼怪藥,竟這般難聞!可別把身子吃壞了!”
纖兒這一說,趙璟宸便加快步伐進去了。
服完藥的太貴妃,眉目緊蹙,苦藥竟澀紅了她的美眸,她咽了咽喉嚨,那苦澀又湧上心頭,直噴而上,沙啞道:“快去倒點紅糖水來!”
碧瀾之才手忙腳亂的倒了一碗紅糖水,不安問道:“太貴妃這般難受,可別喝了!”
入了內室,趙璟宸就瞧見她這慘淡痛苦的麵容,焦急問道:“太貴妃您可好些?”
這番模樣被皇後瞧見,太貴妃提帕輕拭嘴角殘留的藥漬,扯動嘴角,迎笑道:“皇後娘娘來了。”
那副慘白的麵孔,與上次相比,清瘦了許多。趙璟宸趕緊上前扶著她坐下,凝眉淺聲道:“可要禦醫們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