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就憑那些被她視如糞土的金錢嗎?
莫君舞凝眉不語,她心裏明白,她對西域百姓所做的一切,並非出於心係萬民疾苦的慈悲,為得隻不過是給這一世早已過世的母親一點安慰,更多的是想要達到自己自私的目的。
一直以來,所有的計劃都在順利進行,直到此刻,她才恍然認識到,她的每一步舉動,都牽涉著無數人的性命,無數家庭的幸福。
今天可以有百餘士卒為了她殞命沙海,將來又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因為她的仇恨與偏執家破人亡!
這個代價,她,是否真的背負得起?
過去,她總是不斷地說服自己,這個世界本就戰亂頻仍,即使沒有自己依然會有天災人禍,為得不過是讓自己的負罪感少一些。
莫君舞攥緊的雙手隱隱作痛,尖銳的指甲緊刺著她嬌嫩的手掌,連帶著她的心都微微抽搐地刺痛。
這些士卒僅僅為了別人施舍的一點恩惠,就可以以命相報,無怨無悔,是善良、真誠,還是愚昧、無知?
莫君舞看著他們東倒西歪的相互依靠著,滿眼希冀的望向這邊,心一片一片地軟了下來。
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對嗎?
真的,值得嗎?
這是她第一次懷疑自己選擇的路,也許因為這一刻,未來便不再相同……
斛瑟羅站在那兒見莫君舞久久沒有動靜,臉色愈加灰暗下來,隨即猝然跪下,眼中全是決絕之色,“葉將軍說的不錯,卑職愚不可及,不配使用王上賞賜的寶刀,隻求公主殿下允許卑職以此刀自刎,洗刷身上的屈辱!”
話音未落,斛瑟羅突然一把抽出葉流雲手中的彎刀,徑直抹向自己的脖頸。
莫君舞一聲驚呼,好在葉流雲及時反應過來,一腳踢落他手中的刀,順勢踏住他胸膛上,將他死死踩在地上,怒喝道:“你瘋了嗎?想死的話死遠點,別讓你的血髒了本將軍的衣服!”
不遠處的龜茲衛隊看到這邊的情形立時鼓噪起來,驕傲的玄甲騎軍自然不會畏懼他們,紛紛拔劍彈壓,眼看一場火拚難以避免。
“葉流雲,放開他,他不是你的下屬,更不是你的俘虜,他是我的子民,龜茲國的將軍,請你放尊重些!”莫君舞猛地提高音量,針鋒相對,冷厲的音色如臘月吹落雪花的寒風,帶給人一陣沁骨的寒意。
這一刻,她真的成了龜茲的公主,西域是她的家鄉,這些胡人士卒就是她的族人,她決不允許任何人欺侮她的親人!
葉流雲腳下不自覺的鬆了力道,側身避開,與眼前的女子對視,即便是桀驁不馴的他,也經受不住那徹骨的冰冷與倔強的堅持。
更何況,她還是自己兄弟傾心相戀的女子!
莫君舞將斛瑟羅扶起,撿回地上的彎刀插回刀鞘,雙手遞還給他,溫和道:“斛瑟羅將軍不必自責,這不是你的錯,我也沒有任何追究的意思,你們、已經盡力了!”
莫君舞清雅之姿,在金色的黃沙中如九天而立的仙子,羅裙飄飄,臉上白紗輕揚,淺笑盈盈,暖入人心。
斛瑟羅赫然呆住,滿是受寵若驚的神色,欲言又止,莫君舞看出他的心思,輕聲打斷道:“好了,不必說了,你先去安排兵卒們好好休息,我們在這裏休整幾日,再啟程返回王都。”
斛瑟羅感激地遵命走開,得到消息,遠處的龜茲衛隊立時傳出一聲歡呼,下一刻,便紛紛癱軟在地,徹底昏睡過去。
原本因為急切、緊張和焦灼而堅持整整奔跑了幾天幾夜的兵卒,終於倒下了!
他們實在太累,現在得知自己要保護的人,西域百姓眾口相傳的真神安拉的使者,他們的公主殿下安然無恙,心神陡然放鬆,便再也堅持不住!
莫君舞看著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人影,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