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熙追著預備鈴聲跑,在鈴聲停下的一刻把自己扔在了座位上,大口的喘氣,想著,還好沒遲到,和班主任談話很無聊的。同桌調侃她,“今天有進步,比鈴聲快了一秒。”昭熙白她一眼。
氣還沒喘勻班主任就帶著她刀鋒一樣的氣勢走了進來,筆直的站著講台前,先將整個班級掃視一遍,等著所有人起立說“老師好”,然後她就可以開始講課了。最多一句“同學們請坐”,任何與她講課內容無關的話都不會出現,而且什麼事情都不會耽誤她講課。
昭熙在心裏日常吐槽過班主任老師之後就和大家一起站起來說“老師好”。但其實她沒有說,準確的說她說了,但是沒發出聲音。她不記得這樣做多久了,凡是大合唱,喊口號,她都隻張嘴不出聲。她隻是覺得沒必要,她的發聲可有可無,根本沒人會注意,慢慢的,自己都忘了。而且可以省些力氣。
忽然發覺別人都坐下了,昭熙趕緊低著頭迅速坐下,她剛才又放任思緒亂飛了。她總會想一些事情,很快就會深陷進去,每當這個時候就像已經脫離了宇宙,周圍的一切的都感覺不到了。
她在想什麼呢。有時她自己也會問這個問題,有時她也想說,我在想四月的飛花,九月的雨,想在家門口遇見的一隻小貓,馬路邊絆腳的石頭,想隔壁班女孩燦爛的笑臉,清晨在窗邊不經意側頭看見的清秀男孩風吹浮動的頭發。可她往往什麼都不會說,因為這些本來就不需要任何人知道,本來就是要被忘記的,隻有忘記了才要被回憶,她想回憶生命中的每件事都有如初的驚喜。沒有事情做的時候她都是這麼過的,她認為這是她無趣的生活中唯一有趣的事了。隻是為了消磨時間。
一上午很快過去了,聽課,寫字,發呆,沒什麼開心的事,還好也沒什麼煩心的事。就是和之前的每一天都一個樣子,昭熙經常想一句話,今天已經過去了。或許生活就是一直重複的,掌管人生的神也會累,也想偷個懶,這個人啊,就這樣馬馬虎虎的過吧。
昭熙有時會覺得自己也是幸福的,她沒有很多見識,但在小鎮裏也夠用了,她沒有擁有很多東西,但別人多出來的好多東西都是她不需要的。就像現在她坐在學校裏最偏僻的一條長椅上,被榆樹叢遮住了,但卻是欣賞那幾大株丁香花的好位置。這樣想想她會認為生活美好,丁香花來年春天的綻放也是值得期待的。
昭熙看夠丁香了,上課時間也快到了,她趕緊回教室。
急忙忙的走著,剛到教學樓前的花壇邊,聽見身後有人“喂”的一聲,昭熙回頭,果然是叫她的。
一個男生,高高的,長得很清爽。他把手裏一個小本子舉到她麵前,“同學,是你東西掉了吧。”昭熙一看,是自己的記事本,忙不迭的點頭,伸手接了過來。男生給完記事本轉身就走了,昭熙想,他也急著上課去吧,沒說聲謝謝怪不好意思的。昭熙在心裏鄙視了自己,一急就什麼都忘了,話都忘了說。
別人幫自己撿了東西卻沒道謝這件事讓昭熙介懷了一個下午。可惜的是不大記得清那個男生的樣子,要是記得他長什麼樣還有機會說謝謝。然後想想還是算了,他可能不會記得這點小事了,自己用不著刻意找他,別再想了。
可昭熙還是在意,回家路上還一直在回憶那個男生的長相。碰見幾個同學和她說再見,她也笑著揮手。
一個人慢慢的走著,路上行人已經很少了,昭熙百無聊賴的把小石子踢進路邊的小水窪,看著水中倒影的畫麵破碎又複原。也是奇怪,曬了一天的太陽,昨天下雨留下的小水窪還沒幹。這個世界每天都會發生很多無解的事情,誰能想到,一個小水窪會如此倔強。
快走到家的時候,不經意一抬眼,那個男生竟措不及防的出現在了前麵離她不遠的地方,她記得他的袖子上有白條圖案。昭熙驚喜的趕緊小跑了幾步,伸出了手,甚至快速的認真的思考了一下應該怎麼叫他,“哎”好像不太禮貌,還是叫同學吧,反正是校友。
昭熙快步走到確保他能聽見自己叫他的最遠距離,然後,然後,世界好像突然安靜了,怎麼回事,剛剛她腦子裏黑白兩個小人還在吵吵鬧鬧讓她心煩,怎麼現在都沉默了。
昭熙的手在向前伸著,可男孩始終沒停下,她看著他一步步走遠,驚恐,困惑,悲戚,麻木,直至他轉彎消失不見,無力的垂下了手。
昭熙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她什麼都不記得了,甚至忘了自己的存在,她隻知道一件事,“我不能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