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沏了一壺好茶，人在辦公室裏等他。
“謝謝你免費替我設計海報。”
“哦，那沒什麼，小事一樁。”
飛機頭看看牆上的海報，覺得印刷還不錯。
“什麼事急著找我？”
“聽說，你向嶽翎求婚了？”
飛機頭很詫異他怎麼會知道戒指的事。
“算是吧，不過還沒成功。”
他默默斟茶，龍井的香味逐漸蔓延開來。
“我想給你看樣東西。”
他從內側口袋掏出一張發黃的舊照片遞給飛機頭。
飛機頭接過照片，好奇地審視，上麵有對穿中裝的青年男女拘謹地站在一起。
“不認識，又有點眼熟，他們是誰？”
“左邊那個是嶽翎的母親，這張照片是她二十歲時照的，看上去和嶽翎很像，對不對？”
“唔，真的很像。”
他不經意的提醒讓飛機頭一下就辨認出來了，但仍不明白這照片和他有什麼關係？
“有沒有讓你聯想起什麼？”
飛機頭細心揣摩，努力回憶，當他將目光彙聚到右邊，那個男人的身上時，突然眼前一亮。
“我覺得這照片，跟嶽翎和李學琛小時侯的那張合影很相似，尤其是兩個人的神態，簡直一模一樣。”
他立刻沉默下來。
他預料到飛機頭會洞察出這照片和李學琛兄妹之間所存在微妙的關聯，希望這樣的提示會讓他比較容易抵擋接下來的事實。
“為什麼要給我看照片？難道照片裏……站在伯母身邊的男人是……”
“你誤會了。”他打斷他。
“那個人不是我。”
“是嶽翎的舅舅。”
“舅舅？”
他點點頭，燃起一支煙。
飛機頭看著他的臉，若有所思。
他吐出一團濃重的煙霧，一種莫名的悲切從煙霧中顯露出來，悄悄地爬上他的額頭。
“嶽翎回到上海的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把這張照片拿出來，她母親臨死前交代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把這個秘密告訴她。”
“為了阻止悲劇再度發生，我隻好把真相告訴嶽翎，沒想到最後，她還是選擇了錯誤，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命。”
“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他繼續吞雲吐霧，過了很久，才重新開口。
“嶽翎的母親年輕的時候和嶽翎一樣，漂亮、慧黠，終日散發著梔子花似的香味。剛和她哥哥一起搬到老房子的時候，我們都以為他們是新婚夫婦，後來才聽說，嶽翎的祖父在她母親很小的時候就把她哥哥帶到鄉下去撫養，直到父母去世，他們才重新相認。”
“當時，我和嶽翎的舅舅年紀差不多，又是鄰居，就成了朋友，常到他們家去玩，嶽翎的舅舅在大學裏教書，嶽翎的母親在紡織廠工作，兩人雖然生活拮據，卻也過得平靜安逸。”
“他們兄妹的感情非常好，剛開始，我也沒覺得怎樣，但是後來，不知不覺，流言就多了起來。背地裏，人們開始懷疑，他們的關係是否正常？雖說是兄妹，可言行舉止卻像極了夫妻，長此以往生活在一起實在有違倫理，於是，便有人開始給他們說媒，不料，屢試屢敗。”
“太多次的不歡而散讓人們隱約意識到，他們似乎誰也沒有結婚的念頭，從此，流言就變成了事實，他們成為了大家眼中的怪物，被徹底孤立起來，連我也不得不近而遠之了。”
“最後，嶽翎的舅舅無法忍受她母親終日生活在鄙視的陰影下，被迫搬出了老房子，住到了學校裏……”
“後來呢？”
他忽然語斷，讓飛機頭的心懸在半空，晃晃悠悠很難受。
“後來，文 革開始了，由於父親病逝的緣故，我不得不回老家住一段時間，走的時候，嶽翎的母親親自把我送到火車站，當時，我望著那張黯淡蒼白的麵孔，真想一把抓住她的手，和她一起離開這個動亂傷心的城市，可我知道，那不現實。”
“於是，我終於鼓起勇氣對她說，等我回來我們就結婚吧，她哭了，一個勁地對我搖頭，直到現在，我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形……就在那一刻，我突然醒悟到，美琴的心中，至少那個時候隻有他哥哥。”
他額上的悲切此時已完全轉變成痛苦，密密麻麻地遍布臉孔的每一個角落。他似乎再也說不下去了，又或者是刻意保留，為了獨自占有嶽翎的母親僅剩的那些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