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3 / 3)

尚千裏是在大渡河邊一柱高高的石崖上搶拍鏡頭,不慎墜崖身亡的。據當地一個小女孩說、他看見一個長頭發的年輕人站在石崖的尖嘴上,拿著相機對著水麵上照。

水麵上有一排鬆木木順流而下,鬆木的上麵,奇跡般地長出一棵小樹來,生出片片綠葉。攝影家被這種生命的頑強感染了,不想自己卻從長年生活在水邊的人也不敢光顧的石崖上摔了下去。時間是六月三十日黃昏。

尚千裏,湖北孝感人,他的不幸遇難,是藝術界的一大損失。

聽完這則很長的消息,明月除了惋惜,並不感到特別悲哀,一個奮鬥者不幸遇難,隻不過是發出生命的更為悠長的嘯音,是用不著去為他悲哀的。過了一陣,明月回想起那長發披肩的模樣,想起那個孤獨的影子,悲痛才慢慢浸潤了她。

嶽大爺把剩下的幾本畫冊全部送給了明月,明月揮淚而別。

明月抱著畫冊,踽踽獨行。從馬蹄街走出來,在小攤上買了包火柴,向右插過鳳凰頭,再向右穿行而下,走到大西街的盡頭,就是濱河路了。下午時分,濱河路上隻有一些老頭兒老太婆在作悠然的閑談,有的也在小孩兒般地開著玩笑,把別人的鞋偷偷地提走,拿到遠遠的樹叢中藏起來,然後獨個兒笑得抱住了肚子。暴漲的洲河水全消下去了。夏天的河就是這樣,可能一夜暴漲.也可能一夜消退。但留在河沿上的汙泥卻滑溜溜的,拒絕人們靠近河沿;水是不夠清亮的,淡黃的色彩,像一張發過怒的臉,還沒有完全緩解下來。

明月想從這裏渡過河去,到對岸的鏡花灘上。

像姚江河一樣踩水過河於明月是不可能,她就四處看有沒有渡船。在二十米之外的下遊,有一艘洲河上少見的大船。明月便沿濱河路走下去,看見那船分為上下兩層.大大的"濱艦"兩個字,凸出在船頭上。船的上麵一層是敞開著的,地上竟然鋪有紅絨毯,精致的竹椅和竹製茶幾,頗為考究地擺設著。

這船是幹什麼的呢?明月從來沒有看見過。

明月走近一個老者,問道:

"老人家,那船擺渡嗎?"

老者看了明月一眼,不屑地"喊"了一聲說:"擺渡?人家那麼好的船用來擺渡?告訴你,那是晚上有錢人休閑的地方!你這女娃娃怕是沒見過世麵羅!"

明月受了奚落,很是不快,被迫逆流而上,走出一公裏左右,上通州橋,過去便是水泵廠,在廠裏曲曲彎彎地繞一陣,便上機耕道了。

被洪水吞噬的鏡花灘,又展現在世人的麵前。

隻是,扇麵形的鏡花灘已沒那麼潔淨,那麼柔情,那麼美麗,即便是皓齒一般的卵石上,也敷上了一層黃粉。在卵石與卵石相接的縫裏,更是被褐色的泥漿填塞得滿滿的,太陽照在上麵,已不是先前那樣明亮晃眼,而是泛出一種有些渾濁的光。

明月整個兒望廠一眼鏡花灘,就抱著畫冊,下了上坎,向灘麵的深處走去。

她一直走到自己拉過纖的地方。

明月把畫冊鋪開,麵向尚千裏消失的方尚,"噗。地一聲擦亮了火柴。

微弱的火苗.舔著畫冊厚厚的紙張,藍天驕陽之下,一束幽幽的綠光立刻升騰而起。

這束綠光在明月的眼裏擴大著,擴大著,像春草一般蔓延千裏,一直與大渡河邊的那柱高高的石崖相連結。

畫冊燒完了,明月站立在鏡花灘上久久不去。她環視著城牆一般的連山,關於這山的曆史和傳說排山倒海地擁入腦際,脆弱的、帶有雜念的靈魂裏,像放進清潔劑似的淨化著。小時候父親關於把"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記心裏的教導,也在耳畔回想著。人啊,有了精神才會崇高.才能真正的不愧為"人"。這種思考.明月一直沒有停止過,然而,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深入骨髓。

這時,背後有了喧騰之聲,明月轉身一看,是裝了山貨的木排漂流下來了。由於剛剛漲過水,河道變得順暢得多了,木排幾乎不受任何阻礙,穩穩沉沉地問下遊劃去。幾個麵色黝黑的青年,記著前輩水手的教導.每到鏡花灘上,總要唱一段古老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