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好秀才 (1)(2 / 3)

將彼家私盡挫磨,不知爽法又如何?

貪涼愛食生蘿卜,隻怕他時肚痛多。

亞悌聞之,緊皺雙眉,搖頭歎曰 :“你係爽咯,難為人苦得淒 涼呀!”

鄉村間,或遇婦女投河吊頸,服毒身亡,其外家係好風俗、識情理者,可安然無事。若遇恃蠻恃惡之村,一闖此事,便多糾率多人,叫齊個的強橫後生、撒潑婦人,疏者認為至親,遠者認為至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如黃蜂出洞、猛虎下山,擦掌磨拳,呼天震地,大聲叫曰 :“各人整定身勢,今日去擺 人命呀!”(東蕪叫做食臘鴨飯)有肉食,有錢使, 不論三七 甘一,真假虛實,總之,要蠻可以做得。其中又有一兩個攪屎棍、風爐扇,曉作幾句狀詞,識得幾個差役,自認有膽有識,村中稱佢做師爺,遂做主謀,從中撥弄,而一隊烏鴉黃雀飛去尋食矣。去到死者之家,如雀鳥歸巢、鵝鴨到埠,墟咁嘈蝦咁跳,話逼死佢個女、逼死佢個妹、逼死炬亞姨,詐哭得嗚嗚含悲,似切切擠擠擁擁,風起塵飛,要捉死者之家婆抱屍,要捉死者之丈夫毆打,有的想牽牛,有的去捉豬,連雞仔雞母都煮熟食,又嫌豉油鹹,又嫌燒酒淡,又嫌豬肉肥。食完之後,各派封包,有的嫌輕,有的嫌少,認到至親至切,好多眼淚都無。

一言不合,一事不周,即拋棄家私,毀破物件,要旁人講許多好話,要苦主認許多不是,要自己兜許多錢銀,尚詐作忿忿不服,其實欣然想去矣。腸肚飽矣,荷包重矣,隨路行,隨路講,隨路笑矣。平日與彼處眾相熟者,到此時亦不知醜焉,平日各稱為好相與者,到此時亦作反蠻焉。嚇嚇,真奇怪也!婦女未死之先,或饑寒,或愁苦,為何無人來照顧?或死亡,或孤寡,未必咁多人哀憐。一聞自盡輕生,你代不平,我更不服,虎威而至,蜂擁而來,如官差之來辦大案,似盜賊之搶劫民房,無法無天,成何世界!獨不思自盡輕生,就架起大題,話翁姑逼死、丈夫治死。在翁姑豈有唔愛新婦?丈夫豈有唔愛老婆?不過因家庭細故,口角相爭,衣食之需,勤懶碎事,遂至你言我語,各負不平,怨怒憎嫌,私懷己見。

為女子者,曉得身為婦道,應當孝順翁姑,內助之賢,必要無違夫子。就是諸多屈抑,還須自解,愁懷極地艱難,都望後來好處,何必一時忿氣,斷送終身?試思父母生你以來,費盡多少心血,用盡多少錢財,而後長大成人,嫁你作安身之計。

早知你如此忘恩負義,不記父母劬勞,何不於你初生之時,投之河海,省了許多辛苦,免得今日眼水長流也。你話屈氣難當,怨翁姑刻薄你,怨丈夫難為你似也,亦不過有時罵之,有時打之而已,安知自己盡合乎道理麼?其打罵也亦一時暴氣耳,過後可相忘,非真有用繩勒你頸,拖你推落塘,捧毒灌你口,如此逼法也。若非如此,不得謂之逼你之死也。非逼死也,自尋死耳,自賤而已。既自己想死、愛死,又豈可以死累人麼?翁姑之娶媳,男子之娶妻,原望歸來孝順,掌理家庭,生子生孫,百年之計。是以一場應鬧,不惜錢財。若早知你如此撒潑,爛命瘟屍,你即貼送大床,貼來花轎,人家亦不願娶你矣!你一死易,執拾你難,要棺材,要殯葬,一家暗泣,失禮於人。你外家不知失教之羞,借女死作生財之計,逞威作勢,豈得為人?

你之死也,生為潑婦之流,死作累人之鬼,九泉之下,罪實難容,而父母家為你添一重罪案矣。此風一盛,大滅倫常,獨不思你有女嫁去人門,人亦有女嫁入你屋,你有女輕生,人女亦曉自盡,你去累人,人亦累你,冤冤相報,照樣而行,世界必至大壞。或有為之解曰 :“所以累人者,無非要為女報仇,代 女出氣也 。”誰不知婦人水性,頭戴膏油,不識不知,原無遠 慮,見慣外家惡氣,害得人多,有時因些小之事,忿恨不平,就生起死心,尋著死路,心內算曰 :“我拚之一死,外家到來, 要累你家散人亡,七零八落 。”而真真死矣,實則女子可不死。 而有外家累人之策,壯起個膽,割斷條腸,遂作催命符、勾魂票矣。照計起來,似非夫家逼婦死,而實母家催女死也。女想累人而死,外父母家又為女婿之對頭矣。此一說也,做女婿者,起人馬去妻之外家羅人命,要但補回一個老婆亦無不可。人平不語,水平不流,恃女死以累人,不平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