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睜開眼睛,想另找地方下手,卻看見張師長站起了身,跟李師長在說啥。李師長和參謀長也都離座而起。幾個人魚貫下了看台,羅玉璋起身相送。一霎時,看台上隻剩下了羅老太太和幾個丫環。他傻了眼。半晌,靈醒過來,他朝看台跟前奔去,羅玉璋的衛隊已撤離了,空場處已被站立兩旁的觀眾擁過來坐滿了。他狠狠捶了自個兒一拳,心裏直埋怨自個手太軟,痛失良機,不禁仰天長歎一聲……
他不知下一步該怎樣行動,沒奈何,隻好回客房找師長和參謀長。
來到客房,師長和參謀長都在。兩人都在大口抽煙,臉色都十分難看。屋裏煙霧騰騰,著火了一般。他叫了聲:“師長!參謀長!”就不知說什麼才好,木橛似的戳在那裏。
好半晌,汪鬆鶴冷著臉問:“你是怎麼搞的!”
他誠惶誠恐,說是找不下個好機會下手,不是這個擋住了槍口就是那個遮擋住了羅玉璋。汪鬆鶴十分生氣地說:“你為什麼不把擋槍口的也除掉!你槍膛裝的不是一發子彈!你這是婦人之仁!”
李信義擺了擺手:“鬆鶴兄,甭說了。都怨我看人看走了眼。”
這句話如同一記耳光扇在他的臉上。他的臉火辣辣地發燒,他羞愧得無地自容。
汪鬆鶴又道:“你當初是怎樣請纓的?你要說你下不了手,師座可以另讓人去幹的!”
他垂首無語。
李信義歎了一口氣:“唉,都怨我用人失察,鑄成大錯,愧對西秦的父老鄉親。”
汪鬆鶴道:“師座不必自責,這是天不滅曹,怎能怨師座呢。”
“話雖這麼說,可如果當初我讓張副官去,姓羅的就命喪黃泉!”
墩子全身的血液沸騰著直湧他的腦門,他的臉變成了豬肝色,羞愧不安化成了一股豪氣。
“師長!參謀長!”他昂起頭說道,“你們處罰我吧!”
李信義揮揮手:“去吧,你休息去吧。”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站立不動,臉麵燙得能烙鍋盔。
“去吧去吧,師座要休息了。”汪鬆鶴走過來擺著手似趕一隻蒼蠅。
他無地自容地退出了客房。此時已過子夜,冷風撲麵,掃卻他臉上的燙熱。他呆立在那裏,腦子亂成了一團麻,半天理不出個頭緒來。他仰起臉看著夜空,大團大團的烏雲湧過頭頂,一輪圓月時隱時現,把大千世界映照得斑斑駁駁,景物難辨。許久,他慢慢冷靜下來。戲台那邊的鑼鼓弦索聲在靜夜中顯得格外嘹亮,他聆聽半晌,一咬牙,在心裏打定了主意,轉身回到自己的住房。
墩子和張副官同住一室。張副官跟隨師長一塊回來,已經鑽進了被窩。見他進屋,張副官探起身子問道:“你做啥去了?咋不見你的人影?”
墩子撒了個謊:“師長把個東西丟在了老家,讓我去取。”
張副官“哦”了一聲,躺平身子。他在床頭坐下,掏出煙來給張副官一根,自己嘴角叼上一根。扯了幾句閑話,他隨口問道:“張大哥,兄弟跟你交情咋樣?”
張副官感到有點奇怪,不知他為啥突然問起這個來。他說沒啥,隨便問問。張副官抽了一口煙,說:“當然不錯,咱兄弟誰跟誰呀!”
他笑著說:“有一天我要不在了,就拜托你和嫂子多多照顧一下我媳婦,也不枉咱倆交往一場。”
張副官坐起了身,愣著眼看他:“你今晚是咋了?咋說這樣的晦氣話!”
他依然笑著:“咱們吃槍杆子飯,誰能保住一輩子不出事。”
“你說的也是,扛槍當兵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討飯吃,說不定哪天就丟了。”張副官深有同感地說道,“哪一天我遇了事,你嫂子和侄兒就托付給你啦!”
他說:“大哥福大命大造化大,不會出啥事的。”
張副官說:“你也福大命大造化大,啥事也不會出的。”
兩人都笑了。又說了一陣閑話,墩子問道:“今晚的戲唱得咋樣?”
“不錯,幾個角兒的功夫都不錯,尤其是那個旦角,扮相心疼得很。”
他笑著說:“那我可得瞅瞅去。”
張副官也笑了:“可別瞅進眼裏拔不出來,回去要挨雪豔罵的。”
他笑了笑:“大哥你睡吧,我看會兒戲去。”
張副官說:“你去吧,我可乏得要命。”躺倒身子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