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2 / 3)

墩子扭臉張望,雜貨鋪挨著綢布店,綢布店連著中藥鋪,中藥鋪靠著醬醋店……他弄不清是哪家。雪豔說:“就是那個杜記綢布店,帶皮筒帽子的那個老漢就是我大。”

墩子看清了,綢布店不大,有兩間門麵,站櫃台的除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夥計外,還有個帶皮筒帽穿藍緞長袍的老漢,年紀在五十開外,戴一副茶色眼鏡,看不清眉眼。

“你回去看看吧。”

雪豔搖頭,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父親,烏黑的眸子泛起了淚光。墩子剛想牽住馬停下,雪雁猛地掉過頭,加了一鞭。馬蹄得得快了起來。墩子撒開步子緊緊跟上。

來到東街,倆人在一家飯鋪打尖。雪豔把頭埋在飯桌上嗚嗚哭了起來。墩子一驚,急忙好言相勸。良久雪豔才止住了哭聲。

墩子說:“你好不容易回到永平,回家去看看吧。”

雪豔擦幹臉上的淚水,搖了搖頭。她真想回家看看,父親就她這麼一個女兒,雖說膽小怕事,但很疼她。吳清水搶親那天清晨,父親當時就哭了,那蒼老嚎啕的哭聲似錐子一樣紮她的心。剛才他看到父親比兩年前老了許多,霎時淚水湧出了眼眶。可後媽是個十分刁鑽蠻橫的女人,她最怕看她那張陰鷙的白臉。倘若她回到家中,後媽一定會摔盆子摔碗,指桑罵槐嚷得一街的人都知道。萬一吳清水還駐紮在永平鎮,那她不是給虎口送食麼?不回家也罷!

兩人吃罷飯,正準備起身,鄰桌兩個老漢的對話引起了墩子的注意。

“劉十三滅了,是哪股土匪能打下徐家的炮樓子?”

“聽說不像是土匪幹的。”

“不是土匪幹的?”

“土匪沒那麼大陣勢,徐家有兩挺機關槍哩!”

“那是誰幹的?”

“聽人說是羅玉璋的保安團幹的!”說話的老漢聲音壓得很低,墩子背挨著他的背,他的話還是一字不漏地灌進了墩子的耳朵。

墩子當下心猛地一沉,變顏失色。雪豔瞧在眼裏,忙問:“咋啦?”

墩子說了一聲:“徐家出事了。”

兩人出了飯館,墩子牽著馬徑直朝後街走去。雪豔問道:“上哪達去?”

墩子答道:“到後街去看看。”

雪豔明白了,不再說啥,緊跟在他的身後。

來到後街徐宅,他倆都呆住了。昔日的深宅大院不存在了,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煙熏火燎的瓦渣灘;鶴立雞群似的門樓、炮樓等變成了慘不忍睹的廢墟。

墩子癡呆呆地看著眼前麵目全非的景象,以為走錯了地方。一個頭發胡須皆白的老者拄著拐杖蹣跚而來,他急忙迎上前問道:“老漢叔,徐雲卿的家住哪達?”

老人一指瓦渣灘:“這就是。”

“咋成了這般光景?”

“都是土匪造的孽啊。”

“徐家的人哩?”

“死了。”

“都死了?”

“都死了,沒留下一個活口。造孽啊!”老人連連歎息,看了一眼他倆,問道,“你們是徐家的親戚?”

墩子搖頭。

“如今這世道,兵匪難分哩。”老人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蹣跚走開。

墩子木橛似的戳在那裏,想起徐家待他的種種好處,一時百感交集,不禁眼睛發潮。徐家這樣的富家大戶,有護院保鏢,還有機關槍,雖然肉肥油大卻很難吃到口。劉十三這股土匪剿除之後,永平鎮附近隻有小股土匪出沒,他們是啃不動徐家這根硬骨頭的。難道是遠道來的強匪?就算是吧,土匪一般都是搶錢財,輕易不傷人命。徐雲卿不是守財奴,怎能舍掉一家人的性命而保家產?依此看來,正如飯館那個老漢說的那樣,是羅玉璋的保安團下的黑手。那個驢熊可是啥事都幹得出來的!想到這裏,他在肚裏恨恨罵道:“驢日的東西!老子早晚要送了你的喪!”

雪雁見他發呆,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說:“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她從小在省城長大,對徐家毫無印象,更別說什麼感情了。麵對一堆廢墟墩子百感交集,可她卻平淡如水。

墩子抬眼看看,太陽早已斜到西天。他朝廢墟看了最後一眼,牽著馬默然走開。出了永平鎮,兩人上了馬,直奔通往北山的大道……

太陽落山了,天邊湧著一大片紅色霞朵,給起伏的山巒塗抹上淡淡的橘黃色。山坡背陰處的積雪也被映照得變了顏色。一個攬羊漢趕著一群羊歸來,白雲似的羊群從紅霞中鑽出,飄進淡藍色的炊煙裏。

墩子遙指山坳中一片茅屋瓦房,說道:“表叔家到了,就是那個村子。”跳下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