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隊長”的在馬背上如同看西洋鏡一般,笑得渾身的贅肉亂顫。這時溝坡的蒿草叢一陣嘩嘩響,馬背上的胖子收住笑,扭臉張望,立時呆住了,半晌驚喜得叫了一聲:“杜雪豔!”跳下馬背奔向溝坎。
蜜月期間,墩子被任命為新二師手槍營營長。這真是雙喜臨門,他的臉上一天到晚都掛著笑。
此間,手槍營的營副調到一六五團去當營長,麻連長升任營副。墩子便把營裏的事務讓麻子六總管,沒有啥重大機密事情盡管處置。麻子六見墩子對他如此信任,欣喜異常,拍著墩子的肩膀,笑得滿臉是皺紋:“你陪著媳婦好好玩幾天。我是過來人,新媳婦可是盼著新郎官能天天守著她哩。”
墩子衝他一拱手:“那就有勞麻大哥了。”
這一夜,小夫妻早早上床安歇。子夜時分,雪豔突然驚叫起來,墩子一骨碌翻身坐起,問她怎麼了。雪豔說她做了個噩夢,夢見劉十三活了,又把她搶上了山。墩子把她摟在懷裏,撫著她的後背不住嘴地說:“甭怕甭怕,有我在哩……”雪豔驚魂未定,緊緊偎在他的懷中。後來雪豔睡著了,他卻由劉十三想到了喜鳳,怎麼也無法入睡。那天別離時,喜鳳一雙幽幽傷神的大眼時常浮現在腦海中,讓他感到深深的內疚和不安。特別是他和雪豔成親後,他感到今生今世都欠著喜鳳一份債一份情,無法償還。他曾經答應要去看看她,可這些日子和雪豔在一起,竟把這事忘了。他在肚裏直罵自己“混蛋”!此時回想起和喜鳳在一起的情景,那份牽掛更烈。不知喜鳳現在的情況怎麼樣,在表叔家能否住得慣。再有兩個月她就要生孩子了,不知現在身體可好。他打定主意,天亮後去表叔家一趟,看望看望喜鳳。
第二天吃罷早飯,墩子換了一身便服,給雪豔說他想去看望看望表叔。雪豔問,表叔家在哪裏。他說:“在西秦。”
雪豔說:“我跟你一塊去吧。”
他搖頭:“路太遠。”
雪豔撒嬌道:“咱們騎馬去。整天呆在屋裏我都捂出了毛病,早就想出去逛逛。”
他說:“山裏有啥好逛的,又不太平。”
雪豔說:“劉十三被你打死了,還怕啥?再說有你在身邊我啥也不怕。”
他有點犯難,遲疑半晌,說道:“除了看望表叔外,我還要看望一個人。”
“是誰?”
“喜鳳。”
“喜鳳是誰?”
“她是徐雲卿的大兒媳婦,後來被劉十三搶上山做了壓寨夫人……。”
雪豔臉上變了顏色:“你……咋認得她的?”
他摟著她的肩膀在床邊坐下,說:“我們是一個村的,她娘家跟我家是對門……”便從刺殺羅玉璋時與喜鳳邂逅講起,直講到把喜鳳送到表叔家才打住。
雪豔聽罷,噓了一口氣,臉色轉了過來。她說:“人家救過你的命,說啥我也得去看看她。”見墩子要反對,又佯嗔道:“莫非你適才說的是謊話,怕我一道去戳了你的謊?”
墩子急得漲紅了臉,連連跺腳道:“我要說了謊嘴上就害老碗大個瘡!”
雪豔“撲哧”一聲笑了:“頭才有多大,老碗大的瘡往哪達害呀!快去備馬吧,咱倆一塊兒去。”
墩子拗不過她,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轉身出門去備馬。時辰不大,他牽來了劉十三那匹烏騅馬。這匹馬師長賞給他做坐騎。
雪豔騎在馬背上,墩子牽著馬,兩人說說笑笑出了岐鳳城。冬天的太陽升得遲,待薄霧散盡,太陽才懶懶地掛上了樹梢。前幾天下了一場雪,田野裏雪未消盡,斑斑駁駁猶如蓋著一床破棉絮。墩子在馬屁股上擂了一拳,那馬便小跑起來,墩子也跑了起來。兩條腿到底跑不過四條腿,跑了一程,墩子額頭冒汗,氣喘籲籲。雪豔勒住韁繩,疼愛地說:“別傻跑了,上來吧。”
墩子來回張望一下,見路上行人來來往往,紅著臉說:“人家笑話哩。”
雪豔嬌嗔道:“笑話啥?我是你媳婦哩。”
墩子還在磨蹭,雪豔又道:“路遠得很哩,照你這個走法趕天黑也不得到。”
墩子一想也是,便不再遲疑,躍身上了馬背。果然過往行人都向他倆行注目禮。墩子在馬屁股上連擂兩拳,那馬飛奔起來。雪豔雖騎過馬,卻從來沒有這樣狂奔過,嚇得緊緊偎在墩子懷裏。墩子豪氣大增,連連加鞭了。那馬舍命地狂奔起來,身後飛起一股黃塵……。
正午時分,他們到了永平鎮。墩子想繞開永平鎮趕路,他怕去鎮裏惹出不必要的麻煩。雪豔卻說他肚子餓了,他也覺得有點餓,略一遲疑,便把馬勒上了進鎮的大路。進鎮時,他翻身下了馬。
來到西街,雪豔用毛圍巾把她的頭臉包得隻剩下了兩隻眼睛。墩子感到詫異,剛想開口問啥,隻聽雪豔低聲說道:“那就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