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正在我昏昏欲睡的時候,這個豆芽居然主動和我說話了。
“我身體不好,總是暈倒,每次都被人抬到這裏來打點滴。”
“唉。”我歎了口氣,“那你就注意愛護自己的身體吧。”
“愛護?怎麼愛護?自從那件事以後,我就再也提不起任何精神了。”
“什麼事?”我突然有了好奇心,此刻,我居然十分想跟他好好聊聊,憑直覺,我認為他的內心一定隱藏著一些秘密。
“知道那年的東湖自殺事件嗎?”豆芽說。
“你是說……6個人……淹死?”我問。
“嗯,那天晚上,東湖很靜,一絲風也沒有,我到的時候他們已經排好隊開始走了,我看見排在最後的是子華,我喊了他一聲,他聽到了,慢慢的回過頭。”他停下來,好像是累了,需要休息一會兒,過了半天才說:“我看見他的眼睛裏閃爍著詭異的光芒!他就這樣看了我一眼,又慢慢的轉回去,走進湖裏,湖麵上什麼都沒有了,好久才開始有水波紋……我,我完全嚇傻了!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去報信的,撈起來的時候他們一個一個都臉色蒼白,嘴角掛著笑,就是我最後看到子華的那個表情。”
我張大了嘴巴,認真地聽著。
“你知道嗎?我是被通知那天去開會的7個人之一,我隻是去晚了,我就差了5分鍾,他們6個人……都死了!”豆芽說完,就靜靜地躺了下去,不再說話了。他顯然是太虛弱了。
我被豆芽的話震驚了。原來他就是傳說中的死亡協會的成員,真看不出來,他原來有這麼深的“背景”,不過轉念一想,像豆芽這種人,跟死人也差不多了。
突然,我感到背後有一個人。
“心怡”我差一點跳起來。她捂我的嘴:“不要太大聲嘛,會把豆芽吵起來的。”
“哈哈,你也管他叫豆芽?”心怡在我床邊坐下來,她說:“沒有啊,是我聽你這麼叫,覺得好玩。”我點頭,隱約覺得不對勁,但沒有說,心怡摸了摸我的頭。
“你病得挺厲害。”她說。我說我沒事,身體雖然不怎麼好,但是沒大毛病。
“這樣多受罪呀。”她說,“你看看豆芽,那個樣子,還不如不要活著的好。”
我笑著跟她說:“這叫什麼話!隻要活著,就是好的。”
“我不信,你願意這樣活著嗎?有很多事情想做不能做,有很多人想見不能見,還要永遠守著一具自己的臭皮囊!我還以為你是喜歡自由的人呢,看來是我看錯了。”
我說:“如果喜歡自由就是不想活著了,這個世界的人就都死絕了。”
她不語,過了好久她說:“我可以,靠在你身上嗎?”我點頭。
她溫柔地低下頭來靠在我肩膀上,像一隻無助的小貓一般,過一陣子我聽到她小聲的說:“所以,你們雖然有牢騷,還說什麼大話,其實還是願意活著了?看來,讓你們活著的就是神仙,讓你們去死的就是魔鬼了?我明白了……”
“唉,你的藥滴完了,也不叫我!”護士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馬上對她笑笑,然後發現心怡不見了!我問護士剛才來看我的女孩是不是走了。
“什麼?你燒糊塗了吧?哪裏有什麼女孩!今天下午沒人來看過你呀。”護士驚訝地說。
(四)
這幾天在醫院裏我都快憋死了,每天就這麼在床上躺著,還不如在宿舍裏的生活好呢。在宿舍裏,好歹還有阿園、劉飛他們能說說話、聊聊天呢,可在這裏,除了我隻有豆芽一個人,而豆芽真的像死人一樣,一天都不說一句話,太悶了。
終於,這天晚上,豆芽不知中了哪門子邪,居然跟我說話了:“你是哪一年來學校的?”
“2007年”。我告訴他。
“哦,那你沒有參加過死亡協會。”
“恩”。我應了一聲,豆芽又提到了死亡協會,頓時我感到有點兒害怕。“你們會長是一個叫心怡的女孩吧?”我接著問。
“你怎麼知道的?”豆芽問。
“聽別人說的,她長得什麼樣啊?”我問。
“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但是我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哪個年級,哪個班的,她經常跟我們說,活著真沒意思,其實死了更好,老實說,我以前一直以為她是故弄玄虛的說笑。”豆芽說。
“哦,這麼說你不同意她的話了?”我問。
“當然,我加入死亡協會隻是為了好玩。不過,現在我好像明白了心怡的想法,而且越來越讚同她的觀點了。其實,有時候仔細想想,活著真的沒有死了舒服,活著太累了,而死了就什麼都解脫了。”豆芽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同時,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微弱。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看到外麵的陽光很明媚,就想出去走走。我征得了護士的同意,就下了床。可我剛剛走出學校的醫務室,就看見了心怡和她的朋友。她也看到了我,跟我打了個招呼,她身邊站著一個身體虛弱、臉色蒼白的男孩,我就問:“你的朋友病了嗎?你是陪他來看病的嗎?”她笑了一笑,說:“不是,我們來辦一件事情。”
“哦,能陪我一起轉轉嗎?”我對心怡說。
“恩,好吧。”心怡答應了,接著她對旁邊那個男生說:“你先走吧。”那個男生倒挺聽話,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
“你的朋友挺奇怪的。”我對心怡說。
“沒關係,子華他就是這樣子的。”心怡說。
我們並排走了一段路,我問心怡:“你是哪個年級,哪個專業的?”
“我是學中文的。”她說,看到初升的太陽照在圖書館的大樓上,她忽然高興起來:“我還在那裏當過圖書管理員呢!”
其實,散步有時候並不能令人輕鬆,我回到病房的時候累的半死,剛進門就看到護士們把豆芽抬出去了。豆芽已經死了,我並不驚訝,因為這在我的意料之中。
“聽說他是嚇死的?”來看我的阿園好奇地說,“這病房死過人,你不如換一間吧。”
“病房死過人有什麼稀奇的,再說咱們學校隻有這麼一間病房。”我輕描淡寫地說,“我現在就盼著早點能出去,可是那可惡的大夫說我不但沒好,還有惡化的可能,死活不放我走。”
一向小心謹慎的大誌問:“被嚇死的那家夥是什麼表情?”
“笑著”。我回答。
“這是為什麼?”孟龍問。
“他覺得死了比活著要幸福,死了,就已經解脫了。所以,他就笑了。”我有氣無力地說著。隻見哥幾個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我。
(五)
雖然我身體不適,但嘴還是很甜的,我跟護士聊了聊,她們就再一次同意我出來散步。我看到遠處的圖書館在傍晚的霞光裏很好看,就忍不住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