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歡伏嶺玫瑰酥,我便讓廚房多做一些。看她眉眼彎彎,像貓兒一樣,吃伏嶺玫瑰酥的時候,我的心,也被烘得暖暖的。我想,她是一個值得被好好疼愛的姑娘。
我也不清楚,自己對她倒底是怎樣的情愫。直到那次竹林裏,她在暗處看我練劍。她紅色的衣裙,在風中飄蕩,我原隻是一時興起,想逗逗她,她卻當了一回事,避讓迅疾,身手矯捷。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被貝齒咬得發白的唇色,我心下一動,吻了她。
是那種被風吹動的心跳,是我從未有過的感受。那一刻,再不明的情緒,也該明了。
我喜歡她。
我讓她做我的婢子,陪在我身旁。而非輕易地給個身份。因為,我若是要給,就要給她最好的,名正言順。因為,我還不確定,她對陸然是否有餘情。因為,我自私著,不想她離開。
但那時的她,清醒而又理智地笑著,說,我們之間隔了太多。她眼裏的哀傷和甜蜜,我看得清清楚楚。
倘若她是白蘇,那麼我和她之間,隔著的隻是一個未挑明的身份。
君上下旨,要我娶白薇,我原不願接旨。我看著她,她的目光流連在我的母親和父親身上。我知道,她在說,我並非孤身一人,不可以隨心所欲。她的意思是,讓我接旨。
我風華到今,從未遇見像她這樣的女子,她值得一個人,把她寵到骨子裏。而我,暫時給不了她值得的幸福。身在富貴之家,有太多無奈。她說:“我隻是希望,有自己的一個小屋,木頭的,竹子的。在門前親手植幾棵梅花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等愛的人歸來,然後泡一壺花茶,在疏影橫斜裏,靜靜度日。”這話,在我的心間,久久回蕩,難以忘懷。
那段時間,我在朝堂上就明裏暗裏,將養在民間的二公主即將滿一十六歲的話挑了出來。為的是,能將她的身份公之於眾。那麼,我要娶她時,一切都將變得順理成章。
母親大人並不知曉我這一打算,那日,她把我叫到她跟前,訓斥我,覺著我負了人家姑娘。大抵因為中秋佳節,她扮作我姬妾,與我做戲一場,助我脫離了險境,母親對她很有好感,也很好奇。她說,既然我沒納妾的意圖,那就將她收為自己的義女。我心中是清明的,我的確沒有納妾的意圖,我若要她長久地伴在身旁,她也該是以正妻的身份。
知兒莫若母,母親歎息了聲,沒再說什麼。
那時她做了水晶蝦仁餃,撐著頭,月光下,一半明媚一半憂傷。沒想到,汀兒竟動手打了她。她也不氣也不惱的,心態很好。想起書房間,她給我洗硯磨墨的時光,上藥時悉心的手法,我知道我是舍不下她了。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日久生情罷。
而我最想知道的是,蘇兒內心真實的想法,以及她對我的感覺。但家宴上她落落大方地一拜,又向我敬酒,嘴角彎彎:“哥哥。”我握著酒杯的手抖了抖,鼻音裏發出一個“嗯”,心裏是疼的。
在湖心亭,我問她,是不是真心願意做我妹妹,她回得灑脫:“兄長何必如此傷懷,倘若他日娶了嫂嫂,對阿芙的愛也是少不得半分的。”
我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有的時候,覺得語言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在官場,無論遇上多麼棘手的場麵,碰上多麼難下的台階,我都能四兩撥千斤地應承過來。就像她能在曾在紅塵風月場上,能做到八麵玲瓏一樣。可是之於感情一事,我不擅長表達,而她卻依舊是那樣伶牙俐齒,我終是難從那些錦繡的言辭中窺得她的真心。
真也好,假也罷。我終歸會盡最大的努力,讓她不再受委屈。
父親有將她許給陸然的意思,我沒有表態,我也想看看她是否還喜歡著陸然。陸然沒娶她,倒底是因為這家世門第。我也從未察覺,她對陸然有過恨意。我想,無論我多麼喜歡她,也要尊重她的意願。也許愛一個人未必要與之攜手到白頭,她若能日日幸福,時時微笑,那麼我也可以放開手,讓她自在地飛。
那天,陸然約了她出去。夜裏,我漫步在橋上,看清溪居。她坐在院子裏,盯著一根糖葫蘆發呆。然後,又拿出竹笛,舉起笛子,另一隻手輕輕拍著笛子末梢的流蘇,看它在晚風中飄蕩,孩子氣地笑了。
我的心一抽,再無法前行。
我想,她甘心做我的義妹,狠心劃清彼此的界限,終究是為了我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