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情地望著鬱玲那帶著稚氣的,暈紅的臉蛋,微微一笑:
"道是有情卻無情,道是無情卻有情。過不就是生活的真實嗎?"
"哦,我明白了!"她恍然道。
"真的?"
"那僅僅因為我們是人!"鬱玲的眼睛頓時滿含著淚水,撲倒在她那微微顫抖著的肩膀上。她終於明白她千真萬確是一個女人。
梁宛嫻摟抱著她,心情很是複雜。她很想讓孩子了解自己,可又不願意她了解得太多。她清楚自己心裏藏著不少灰色的東西,還是讓自己藏著好了。
"是的,應該首先是人,然後才是個女人!"梁宛嫻禁不住感觸道。她深深地體會,不尊重人,不尊重人的感情,也就無須去分別什麼了。男人或女人都是毫無意思的。
她聽了,眨閃著眼睛,象在夜空裏捕捉住一種什麼信息似的。窗外,稀疏的星星亮著淡淡的光,秋風蕭瑟,海灘顯出了暮年的消沉和冷落。深秋了!
"正因為這樣,你才對爸爸寬容!"她好象一下子長大成熟了起來,悟出不少生活的哲理。原來生活中繁雜眾多的偶然裏,竟存在如許深刻的必然。這不正是生活的深度和伴隨著深刻的生活呈現出的繽紛斑瀾的色彩嗎?
她點了點頭,"他還不了解我……"
"哦,人的感情竟是這樣複雜?"鬱玲望著她那平靜安詳的臉兒,察覺不出有一絲兒的怨恨。她明白,她是深沉地眷戀著爸爸啊!她禁不住從心裏高興,臉上呈現出幸福的笑容,眼睛象兩顆灼熱的星星。爸爸了解她嗎?
"在笑什麼?"梁宛嫻一點也覺察不出對方已經如此細微地觀察了自己。
"笑我自己。"她說,"笑我對生活竟然這樣陌生!"她笑得很真摯,很坦然。就像一碗清澈見底的清水,連一丁點兒塵埃都可以望見。然而,奇怪得很,在她暗地裏為嫻姨的幸福祈禱的時候,她一點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母親,竟然忘記得這樣幹淨!
梁宛嫻想了想,突然地笑了起來,"傻丫頭,因為陌生你才熱情奔放地在選擇!"
"嫻姨,人家都煩死了,你還笑我。"鬱玲突然變得生氣了。
她到貨櫃廠才幾天,忙得似風車樣轉。裏昂先生當然欣賞她的才能,她幾乎成了實際上的廠長助理,頂了半個廠長的工作。她罵小戈為什麼還不來?小徐呢,他一點也幫不了忙,整天埋在圖紙裏麵,真是自私得要死。幫人家這樣熱心,可現在呢?人家來看望你一眼嗎?
梁宛嫻抿住嘴笑,故意逗著說:"還能不心煩麼?是我早就煩死了!"
"對了,我選上他了!你高興嗎?"
"哪個他?"
"誰同我打一架,我就嫁給誰!"
"呀,是他了!"她故作高興地叫了起來,"他多會打架呀!把胡須田一掌打在地下。"她笑道。
"不是,都不是,我叫你笑話我!"她撲上去抱住她的嫻姨倒在床上。
這有什麼好問的呢?這又有什麼好臉紅的呢?事情不是很簡單嗎,不是他就他了!
世間上的事情永遠是這樣的簡單,而又是這樣的複雜。
深秋的晚風已帶著寒意,沙灘上術麻黃的針葉已變得紫紅了,顯得分外的蒼老悲涼。
她們的房間,燈光明亮,充滿著陽光似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