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可笑,自己明明是個女人,可又那麼不似個女人啊!
她同情他,但又不滿意他。他還是那樣執著,不同意小戈到貨櫃廠。然而,等待著他將是一場什麼樣的風雨呢?
她有點想不透。鬱玲下貸櫃廠的事他很快答應了,幾乎不用考慮。可對張小戈卻……這個人,真有點怪。一號公路的事處理了,看不見他臉上添了什麼喜悅,好象事情早該如此,山上的水自然是往出下流。
她感到驚訝,慢慢地意識到自己孤寂的感覺是來自他身上的信息。他工作起來,那一顆心就象個億萬數次的電腦,把該做的、該說的全都儲存了起來。甚而連她也給儲存在裏麵。他從不忙亂,也從不慌張。洶湧的波濤一旦卷進他的心裏就變得平靜如鏡了。正是這種有條不紊的平靜使她感到孤寂。他為什麼生活得象一台不知疲倦的機器?
今晚,深秋的涼意使她孤寂的心感到更寂寞了。大黑貓咪咪蜷伏在她懷裏,閉上眼睛,睡得很不安,好象生怕女主人離開。啊!咪咪也害怕孤寂了!
聽說林寧要到北京彙報。深秋的北京已是冷了。他的衣服不會少。可是南國的衣畢竟是單薄的。她得給他準備。
她舍不得推開甜睡眷的咪咪,雙手輕輕地捧起它放在床褥上。咪咪也需要慈和溫暖啊!
正收拾著。鬱玲回來了。一陣旋風。
"怎麼啦?你不生爸爸的氣了!"她瞪大了眼說。
"生氣!"
"我不信。"她盯著床上的一疊厚厚的毛線襪子。
"你不知道爸爸要去北京嗎?"
"你太寬厚了。他沒長著一雙手麼?"
她歎了一口氣,"你不明自。"
"哼,明白什麼?"
"因為我是個女人。"她茫然地說。
"你說什麼,女人?"鬱玲驚愕地望著她。在孩子的眼睛裏,她始終是一個能幹的總工程師,一個有真才實學的女專家。她尊敬她,喜歡她,也祈望著她會喜歡爸爸。可從來就沒有把她看作是一個女人,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
她瞪著她那開始白皙的,豐腴的臉頰,仿若頭一回把她看做是一位女性。她禁不住在心裏驚叫了起來,原來她是這樣的秀氣,這樣的充滿著女性的美啊!
咪咪睜開了綠色的眼睛,伸展著前腳,弓了個懶腰,邁開緩慢的步子,竄到鬱玲懷裏又躺下丁。見著她,大咪咪又要撒嬌了哩!
"你覺得奇怪嗎?"她笑問道。
"隻是不明白!"孩子有點惶然。
她分明是個女性。這一點也不奇怪。隻是時代把她扭曲了,扭曲得失去了女性的感情,失去了女性的線條。剩下來的隻是一種非人性的孤獨。隻有黑貓,一隻一隻的咪味了解她,同她生活在一起。她適才發現世界上最可親愛的是貓,尤其是黑貓。因為黑色是最悲沉、最孤寂、最冷酷的色素啊!然而,她壓根兒也沒考慮過這可愛的黑貓是男性還是女性?她絲毫沒想過這些性的事,更不用說是性的愛了。現在,她想到了自己是個女人,這是一個多麼巨大的變化,多麼了不起的變化啊!如果你不理解她曾經對黑貓的深沉的愛,你就不可能理解她說這句話時內心感情的深刻變化。難道這不也是從一個側麵反映了我們這個時代的變化嗎?鬱玲未能完全理解這一點。因此,她的驚訝就隻能說明她年輕天真。她這個年齡是很難理解這種扭曲了的人性,扭曲了的人的豐富多彩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