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2 / 3)

"他媽的,幹了幾十年社會主義倒過來給資本家做工,這革命白做了!"程鬆平儼然是工人的代言人了。

杜一丘嚴肅地說:"這說明四個堅持太重要了。"他輕輕咳了一聲,"要在實踐中發展四個堅持,在這裏還要堅持獨立自主。"他認為,倘若不"堅持",自己這個副總指揮是坐不穩的。

"對,要敢於突破。突破四個堅持。這是新的曆史時期的新突破。"程鬆平終於抓到機會,大加發揮一番。

杜一丘眯著小眼睛,輕輕地搖動懷裏的咖啡。他認為程鬆平的話說出格了。可是能這樣深刻同情和理解他的話的人並不多。因此他沒說什麼,反而感到有點兒陶醉,飄飄然的。他心裏泛起一股甜味,覺得程處長的聲音是這樣悅耳。誰說我們這些人沒創造發明呢?誰又認識這個新突破的曆史意義呢?唉,時代不同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曆史對他杜一丘來說太不公平了!他望夜霧濃重的星空,感到一陣荒涼孤獨,仿佛什麼也沒有了,連身上也是赤條條的。就像一隻猴子被關在孤島上任人展覽似的。突然,他胸中衝出一股怒氣,火辣辣的。他急忙閉上眼睛,緊緊地閉著。待他睜開眼時,心中那縷飄忽不定的光又亮了起來。啊!那是海那邊香港的燈火!他頓了一下腳,望著墨綠色的花地毯,終於感慨了起來。

"唉,一塊被出賣了的地方!"

"租界,曆史上又出現了這一塊新的租界!"程鬆平象是有了個重大發現,興奮得把坐著的鋼椅搖得吱吱地響。對了,為什麼不在這個題目下做一篇長文章呢!他媽的,什麼招標,承包合同,罰款,統統是資本主義的貨色,還有什麼合同工製,什麼職務工資、浮動工資,什麼考試製,通通不是變相濫發獎金?還不是資本主義的紅利?全都是從香港那邊搬過來的破爛貨。

"要替工人講話!"杜一丘說得很明確。

程鬆平禁不住興奮了起來,"我要親自向孟副部長麵陳。老杜,你得幫幫我。"

他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海風吹拂,空氣裏帶若一股鹹味,仿若給人身上披上一件厚厚的衣服,沉粘粘的感到很不舒暢。海那邊的燈光巴眨巴眨的,宛如一群水晶大廈,透明藍亮。燈光隔得這麼近,又似離得這麼遠。他的眼睛陡地睜大了,明亮了。他竟然驚惶了起來,對岸的燈光這樣明亮。

燈光漸漸地暗下來,紅的、監的、彩色的燈泡閃亮閃亮若。程鬆平腦門一閃,象熒幕上閃跳著一幅圈圖畫、女人、大腿、蓮蓬地脫衣……香港夜總會。他慪意地在回味……

突然,他霍地站了起來,渾身熱呼呼的,象灌滿了蒸氣,脹臌臌。他得立刻趕到鬆林湖竹節小舍去啊!她今晚住在那兒……

杜一丘回到房裏,一頭倒在床上。他喝多了點,頭有些暈。放心,他不會喝醉。隻有那一回,他確是喝醉了……

"四人幫"倒台那晚,人們興高采烈。他憑著樸素的階級感情卻感到很突然,心裏空虛得很。他喝醉了。醒來之後才驚出了一身冷汗,耽怕酒後失言。

今晚他高興才喝了兩杯。好久沒有這樣痛快過。可是,灑過之後他卻又感慨萬千。人在世上是應該自足點兒,程鬆平當的官不小了,賣飯票的當了處長,該滿足了,得提醒他在這方麵沒什麼好計較的。看現在這個勢頭!樣樣都講文化技術,學曆科班,本科和專科也分得這麼清楚。什麼職務工資,業務考核,民意選舉,職稱等等。這些都不打緊,不蹲這個廟坐那個寺,一樣是菩薩。可林寧好象越走越遠了,對幹部也來這一套改革,你不是經理、廠長就沒這份職務工資。要是我杜一丘考試失敗一旦不當這個副總指揮,不是從身上割去了一塊肉!這行得通嗎?符合組織原則嗎?

這些天,幾間工廠才投產,工廠的資方代表竟然向勞動服務公司辭退四個工人,說是沒具備合同上規定的文化技術水平,杜一丘沒敢力爭,因為這幾個工人都是經他過目的。這還算個什麼經理,連安排幾個工人也不行!這不是把就業安置的權都賣給人家了嗎?還算什麼社會主義?資本家就這樣神氣,合同上的條條就這樣神聖不可侵犯?受得住這鳥氣嗎!這不我是經濟領域的自由化,簡直是出賣了主權!這是什麼天色氣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