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空堂(2 / 3)

一條路終歸有盡頭,這條有規矩的路也不例外,在經過了岔路後,往來的人馬便加快了腳程,不時有幾匹快馬越過柳永二人。西北的樹一向不高,零星的幾片枯葉和幾隻昏鴉倒是絕配,已然發黃的荒草中不時露出幾塊枯骨,散落的盔甲和馬鞍早已丟了往日的光輝,兩隻馬兒的腳步不快,應該是怕疾步的顛簸跌醒懶散的主人,烏鴉似乎被突然的訪客驚醒,那不吉利的慘叫很是讓柳永惱火,看來動物和人一樣,有些靈性終歸是好處。嘴裏已然充滿了酒水,柳永蓄力而發的一口酒打碎些瓶瓶罐罐還是沒有問題,銅麵人率先拉住柳永的胳膊,柳永瞪了他一眼,嘴裏不耐煩地嘟囔了一句:”忘了我身邊還有一隻討厭的烏鴉。“說罷,緊了緊馬蹬,馬兒飛馳了起來。銅麵人卻勒了勒韁繩,向那幾隻烏黑的鳥招了招手,幾隻鳥便依次落在他的肩膀上,銅麵人掏出幾塊肉幹,幾隻烏鴉依次叼走,卻都不急吃,那更淒涼的啞叫傳進耳朵,原來都等著去喂那隻巢中的老鳥。都說烏鴉不吉利,可在這人的眼裏似乎它們更像是朋友,仔細想想他又何嚐吉利過。

”答應我,一定找到範帥。“銅麵人的話總讓人聽得傷感,不了解的人以為他活不到明天了。柳永皺了皺眉,”我知道他對朝廷很重要,你們和我講多了,我也會煩的。“銅麵人卻輕輕搖了搖了頭,”不是為了朝廷,是為了我自己。“柳永轉過頭,正迎上他的目光,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好久沒有仔細看看這堅毅的眼神了。”你或許不知道,他從鼠窩裏把我救起,讓我變成一隻烏鴉,雖然還是滿身漆黑,但至少可以飛,至少可以正大光明的看太陽。“說完他便低下了頭,不讓人再看他的眼睛,這是個堅強的人。“我還是頭回見你這麼多話。“柳永的打趣似乎從來都不分時候。“你真的不想知道我們去哪?就這樣一直被我牽著鼻子走?”和柳永在一起可謂哭笑不得,你想哭的時候他就拋出油頭,你正笑得開心,他又冷了起來,讓你知道其實他更像座冰山。“我不信你,但紙鳶的手帕絕不會錯。”銅麵人話語間對紙鳶好感十足,柳永卻笑得噴出了嘴裏的酒:“你這人還真是奇怪,我一個大活人在這裏你不信,偏偏去信一個隻聽過沒見過的人,也罷,我改天介紹你們認識。”“真的?”銅麵人一向沙啞的聲音竟也明朗起來,那是人人都能聽出的喜悅,“你別興奮,紙鳶可是個男人哦。”

兩座低矮的土山包間,一座黃土屋並不惹眼,幾十步外柳永便翻身下馬,顯然對屋中的人甚是敬畏,這倒不像是他肆無忌憚的性格。碎石搭起的矮牆圍在周圍,可卻把小屋圍得死死的,竟連個門都沒留,好像不希望任何的訪客來打擾。柳永和銅麵人隻得翻牆而入,剛到土屋的木門口,柳永停住腳步,並未敲門,而是在袖口間甩出一段白綢,柳永張口吟出白綢上謄好的詩詞,”秋蕊香引。“詞牌聲剛落,屋裏便傳來淡淡的箜篌聲,那是一曲小石調,柳永應聲而歌,“留不得,光陰催促,奈芳蘭歇,花好謝......“那曲調很淡,但依然能聽出其中的曲折,就像那人想悄悄離去時,傷情而不急促,落葉在潺流間打轉,那種秋日溪水的微涼,隻消人輕輕一觸,就猛然驚醒,曲調稍停,門吱呀呀地開了,陽光混著沙塵灑入屋中,兩人定睛,兩根係在門閂上的白線透過一架織機係在一個白發老婦人的手上,那手白皙肥潤,不像是一隻老人的手,見兩人進屋,老人手一鬆,門又吱呀地關上了。下闋的調伴著關門聲響起,隻見老人的另一隻手在空中舞動著,每一根手指都連著織機的絲線上,絲線的另一端分係著五顆銀珠,它們在箜篌的弦上跳動著,就像點水的蜻蜓,靈動而有力,泛起的微波徐徐擴散,在人的耳蝸裏蕩漾著,經久不散。柳永看得出神,顯已忘了吟詞,狄青剛要提醒,那老人已然將詞唱了出來,“......向仙島,歸冥路,兩無消息。”曲調伴著老人低沉的嗓音走向低穀,那人自始自終似乎都沒留下一點痕跡,就連離去的腳步轉眼間被風沙掩去了。曲調一收,老人理了理長發,那幾尺長的白發張蓬著,有的搭在注意上,有的垂在椅下,顯是從來沒有束過頭,誰能想到,一個白發老人竟還留著少女的垂髫。這老婦人並不顯老,但微笑間還是褶皺分明,差不多也有花甲的年紀了,她吩咐兩人在一旁的竹椅上坐下,緊貼著牆角的竹櫃,接著一甩手,腳邊的茶壺順著老人抄起的絲線滑到竹椅邊,另兩根絲線輕甩下竹櫃上的兩個瓷碗,被兩人接在手中,屋裏一切都連在老人的織機上,這裏顯是常不來客人,就連招待人的茶盞都沒有。炒麥茶的濃香一掃趕路的疲憊,見兩人大口喝的暢快,老人潤著嘴唇著,顯是有話要說,幾次剛要張口又笑著搖了搖頭,最後喃喃道:“琉璃應該還好吧。“柳永一愣,可隨即便明白了,”琉璃“應該是父親的別稱,”承蒙幹娘掛念,我父親一切安好。“柳永輕聲道,”幹娘,是他讓你這樣叫我的?他念叨過我?“老人有些詫異道。柳永接連點頭,可心裏知道父親並未念叨過她,這詞是在柳永年少時偶然在父親書房裏找到的,父親當年的陳年舊事則是托紙鳶打聽到的。那老人輕歎了口氣,含混不清地說道:”這是他嗎?這倒不像他,可人總會變,也難怪,也難怪,他又偏偏經曆了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