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麵人左衝右突,卻好似網中的遊魚,越困越緊。愜在樹上的柳永含著酒眯著眼,半醉半醒地看著樹下的光影,柳永一向不在乎別人的招式,哪怕是就在眼前的對手。他喜歡看別人的眼神,因為他想洞穿靈魂,這往往比洞穿黑夜更難。
幾個殺手呆板暗淡的目光,不過告訴柳永他們對殺人的麻木和習以為常,柳永無趣地咽下嘴裏的酒。劍光混著月光在漆黑的鐵索間流轉,銅麵遮住了麵孔,遮不住眼神,那眼神中沒有一絲的輕描淡寫,這是個用生命在專注的人,似乎這種人就沒有過一刻懈怠,現在還是將來的每一件事,他都在執著,這是柳永在他的眼神中看到的,卻也是他最習以為常的,嘴角的輕笑就是柳永對他評價,柳永經常嘲弄銅麵人的辛苦,可他卻從來聽不到那人的抱怨。柳永對他那視死如歸的眼神向來不屑,不停大口大口地灌酒,直到他看到了那個眼神,那是一絲靈光,看來那固執的人還有救,不會一味和人拚死拚活。銅麵人的長劍劃過一道道鐵索,那尖銳的碰撞不絕於耳,他的劍一快再快,終於八根鐵索的交橫已然快不過他幽藍的劍光,幾個殺手終究被他的長劍吸引,突然一股劍氣向下,幾根鐵索飛速纏在他插在地上的長劍,銅麵人丟下長劍,縱起輕功,直奔半空中的酒壺,那是柳永拋出的稻草,腳借著酒壺之力,銅麵人一口氣已然奔到十幾丈外的樹杈上。
柳永飛身接下了麻煩,銀蛇依次劃過每一條鐵鏈,突然咬住了鐵鏈,就像在幾條鐵鏈上打了一個結一般,那幾條鐵鏈再也掙脫不開了,柳永一腳踢出插在地上的幽藍劍銅麵人趁勢起身,幽藍的劍光劃過每一個鐵鏈人的喉嚨,“你不會是搶人家的老婆吧?要不人家怎麼頂著黑天來殺你。”狄青笑道。柳永擺了擺手,“還是說說你的事吧,大晚上奔波幾百裏,不會就是來騙酒喝的吧?”“是要找你幫忙,但是找你的人不是我,而是位會飛的姑娘。”說罷,狄青撿起了酒壺,一飲而盡,轉而盯著柳永的臉,透著月光想看看他到底是什麼表情,“唉,會飛的姑娘,那風箏再大怕也飛不出那高牆。”說罷,柳永苦笑地癱坐在地上,靜靜的看著眼前的荷花,就像當年盯著她的笑靨一樣。狄青過來拍著他的肩膀,“你從來都有著選擇,她說她不強迫你。”柳永喃喃道:“她要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就是了。”“她說的沒錯,你還願意為她赴湯蹈火,”狄青說罷,一擺手,一隻漆黑的大鳥,在夜空中掠過,他飛身伸手一抄,那是一隻斷了線的風箏,風箏線係著一個精致的木筒,“這是一封太祖的詔書,你我的任務就是把它帶上登峰樓,這將是一個月後那裏最貴的拍品,所得的金銀就是你我的酬勞。”柳永聽罷,倒是樂了,“有趣,登峰樓是天下第一賭樓,”
柳永有一個潔癖,就是從來不帶錢,不花錢,可是一個不花錢人竟然有酒有肉有女人,實在是奇怪的緊。可能他能夠活下來正是因為他的詞,凡有井水處,皆能歌柳詞。他的詞傳遍了大宋的每一條花間柳巷,每一個出名的歌姬都以得到柳永親筆所寫的柳詞為榮,可是他本人卻懶得緊。正是如此,杭州六豔在得到他的“佳人”後,六人盡說是為自己所題,甚至在杭州的楚香閣為爭搶率先演奏大打出手,事後一人墜樓,五人出家為尼,再說紅遍京城汴都的名妓李收雲,本是王公貴胄千金為博一笑的絕色傾城,柳七郎見她一麵,便為她親題了“望處雨收雲斷”,可她看過詞後,竟然隻是一直清唱,不準有絲毫樂聲,她說,自己絕不敢彈琴來歌這柳詞,因為世間沒有任何樂聲配得上這詞句。第二天在沒人見過這女子,她隻留下了一句話,天上之詞凡夫俗子豈配聽。
“我決定幫你。”柳永的語氣顯得高傲冷淡,他的一雙烏瞳,就像一汪永遠望不到底的潭水,讓人永遠無法猜到他在想什麼。“好。”銅麵人隻輕輕答應了了一聲,便快步去河邊撿回柳永的銀酒壺,“你也不問問我為什麼幫你啊?”那銅麵人將壺中的酒一飲而盡,嘬了嘬嘴,“因為他們想讓你幫我。”說罷指了指地上黑衣人的屍體。柳永微笑著點了點頭,“有趣,接著說說。”銅麵人卻好像沒聽見,悶頭擦著自己的劍。柳永卻好似自言自語地說道,“看來他們並不明白怎麼對付一個閑人,因為對付閑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閑下去。你說說你奔波了幾百裏,他們都不動手,偏偏到了我這,動手殺人,這不是逼著我這閑人出手嗎?”柳永自顧自地講,那人自顧自地擦著劍,柳永覺得無趣,猛地咳嗽一聲,瞪著那銅麵人說道:“你倒是說說你為何而來啊?這可不是求人的態度。”“我是讓你把話講完,省得路上囉嗦,十幾天前西夏稱臣,範帥年邁,聖上恩準還鄉,可在卸任回鄉的路上,隨行的軍士數十人在幾十裏外的隘口突遭伏擊,援軍趕到時卻沒有找到範帥的屍骨,他隨身的信鴿卻寄回一封書信,可上邊隻寫了空堂二字,我常在西北,素知空堂厲害,便托暗伏在西夏的密探代為打探,當晚我便收到了消息。”銅麵人飛快地敘述著來龍去脈,柳永卻突然打斷了他,”那消息不僅與範帥無關,反而讓你更加震驚,於是你連夜奔波,特來尋我。“銅麵人先是有些驚愣,隨即一聲苦笑,”看來你這閑人的消息倒是比我走的都快。“”空堂堂主當晚被殺,西夏高層大亂,兩個決定西北戰局的人,一位失蹤,一位慘死,這還真是趟渾水啊。“說罷柳永飛身上樹,取出一個花布袋,其中都是柳永的應用之物,他從中掏出一個烏黑的小瓶,倒出兩粒棕色藥丸,那是柳永秘製的仙人散,氣味芳香,又有解酒潤喉之用,柳七每日混跡秦樓楚館,這東西自然必不可缺。柳永遞給那銅麵人一粒,銅麵人接在手裏,卻盯著柳永笑著說道:“你這花衣配花袋,不在花叢,卻也招蜂啊。”柳永聽後也朗朗大笑,心道這人看著死板,內心卻也風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