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回音的這段時間裏,藍衣人又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國內形勢和世界大局。結論是:困難是明擺著的,但前途是光明的。趨利避害,追求光明,是人的本能。所以,世界隻會越來越好,而不會越來越糟。趕走小鬼子,實現光明的未來,依靠在座諸位的努力。魯大成對這些話也是認同的,但他此刻想的不是要為驅逐小鬼子做什麼貢獻,想的是假如真的放走馬珍珍,他應該怎麼應付河野滿。昨晚河野滿還親自到他司令部來督戰,來查看進度,現在卻把馬珍珍放走了,這件事足以讓他心急火燎、如臥針氈、度日如年。
一個時辰之後,王金槐回來了,與郭曉冬和藍衣人耳語說,馬珍珍已經回郭家店了。但臨走前,馬珍珍找石翠花要了紙筆,畫了一張草圖,上麵標有一處金礦脈,所在位置與乙字號煤礦相毗鄰,定名為丙字號。現在,這張紙也帶來了。王金槐從懷裏掏出折成對折的白紙,交給了郭曉冬。郭曉冬讚許地點點頭,感覺馬珍珍做事很有分寸,確實是個智慧的女人。她即便拒絕魯大成,也不是完全把路堵死,而是給魯大成些許貢獻,讓魯大成對日本人有所交代。這也是她信奉儒家哲學“但行好事莫問前程,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凡事不可做絕”的結果。
郭曉冬與藍衣人簡單商量了幾句,就把魯大成鬆了綁,把白紙交給他,讓他回去向河野滿交賬。魯大成本是魯莽之人,但此時不敢不千恩萬謝,他打躬作揖,嘴裏一迭聲說著感謝的話,趕緊就走。郭曉冬攔住他道:“嶽父,我與小芹早已兩情相悅、心心相印,雖然現在小芹故去了,我卻不能違拗小芹的感情半途而廢,我打算近期與小芹的衣冠舉行婚禮,屆時請您務必參加。”魯大成聽了這話便是一愣,足有十秒鍾沒反應過來。最後,他仍然不明就裏,懵懵懂懂地對著郭曉冬點頭哈腰,說:“我一定來,一定來。我閨女的事,我能不來嗎?”郭曉冬便先把魯大成放走了。兩個馬弁見機也再三央求,想立馬跟著魯大成回去。郭曉冬擺了擺手,說再等等。於是,又熬過一個時辰以後,才將他們放走。
藍衣人見這些人都走了,就摘下口罩和眼鏡,原來他就是縣城裏的陳組長。他猛地握住郭曉冬的手,說:“曉冬啊,你這最後一招讓我茅塞頓開、望塵莫及啊!魯大成現在被鉤住了心思,以後將永遠被鉤住。”
郭曉冬道:“我也是想不出高招便急中生智,誰知能不能達到目的呢。你今天的宣講也十分出色,讓魯大成他們知道咱八路軍裏麵有得是人才;今天馬珍珍也表現不俗,竟然標出一幅圖來而沒有進一步激化矛盾。”
陳組長道:“是的,對敵鬥爭,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被迫地適當讓步是應該的。隻是不能失去原則。”
一幹人迅即坐上大車離開了這個小院。
正月眼看就要過去,然而春寒仍舊料峭,西北風仍舊吹得柳枝響著呼哨。
馬珍珍回到家裏便閉門不出,不吃不喝,隻是坐在屋裏抽泣垂淚。馬萬祺來勸,老媽來勸,銀杏來勸,都不管用。最後,她咬破手指,在一條雪白的絲綢圍巾上寫下血書:
“曉冬,幾年前我已鍾情於你,但那時已經有了萬家銘,我不能不藏起自己的感情。現如今你的所作所為很讓我感動。我不是輕浮的女人,是萬家銘拋棄了我,拋棄了良知和真理。他已不再是他,我也不再是我;而你依然如故,你是真金。請接受我的愛吧,我有話要對你說!辛巳初春珍珍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