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圖窮匕首見,馬萬祺對這一點早已了然於胸。問題是他現在一時間拿不準應該韜光養晦小心藏鋒以保女兒馬珍珍的安全,還是應該對魯大成還以顏色,讓魯大成不要過於囂張。此時魯大成已經無意繼續展示自己的實力了,他帶著馬萬祺父女倆走下高台,回到司令部。這次他們徑直來到魯大成的作戰室,馬萬祺感覺這間屋還真有點幹實事準備打仗的意思:屋子正中間是一條一丈長的長方形方桌,方桌上是一座沙盤,沙盤上聳起著高高矮矮的一係列山脈、丘陵、開闊地和河流、村莊。圍繞沙盤是一圈座椅。迎門牆上掛著日本膏藥旗,膏藥旗左麵寫著“武運”,右麵寫著“長久”。左側牆壁上掛著汪精衛的畫像,右側牆壁上是掛滿整麵牆壁的巨大紗簾,透過紗簾,可以影影綽綽地看到後麵的軍用地圖。馬萬祺還是第一次得見軍用沙盤,眼裏不覺有幾分新鮮感。
魯大成拿來一把小紅旗,又將一根三尺長的教鞭遞給馬珍珍,指著沙盤道:“馬姑娘,這些山脈、丘陵、開闊地都是按一定比例塑造的,和實地相差不多。你點哪個地方,我就在哪個地方插一麵小旗。請吧。”
馬珍珍緊抿嘴唇,一言不發,她把教鞭輕輕放置在沙盤的一側,眼睛轉向門外,神態安詳而高傲,那意思是根本就不想與魯大成配合。
魯大成微微一笑,道:“馬姑娘,我本不願意刺激你,但見你今天這種態度,就別怪我魯大成做事下作無情。”他走到沙盤跟前,按了一下電鈕,門外立即響起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戴眼鏡的豐金一立即跑來了,他推門進來,一個立正以後,將幾張照片遞給魯大成,然後又退出去。魯大成手裏拿著照片走到馬珍珍麵前道:“馬姑娘,你知道大日本皇軍是怎麼找到你的嗎?是你的未婚夫萬家銘透露的啊……請看看這些照片吧。”魯大成將照片一一擺在沙盤的邊沿上。馬珍珍斜了一眼,照片上的情景立即如鋼針一般刺向她的心髒,她隻覺得大腦“轟”的一聲,便腿下一軟,堆乎在地上。
馬萬祺一下子嚇壞了,趕緊攙扶起女兒,嘴裏一迭聲叫著:“珍珍,珍珍,珍珍!”然而,馬珍珍兩眼緊閉,渾身癱軟,根本扶不起來。馬萬祺便對魯大成道:“魯司令,你們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魯大成反唇相譏道:“馬先生,請你把話說清楚,是誰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是日本人還是我魯大成?或者是你女婿萬家銘?”馬萬祺不得已便一邊扶著馬珍珍,一邊歪著頭看那些照片。但見照片上的情景慘不忍睹:一個赤裸著臂膀的日本憲兵正用燒紅的烙鐵燙在萬家銘的前胸,烙鐵上騰起一縷青煙;另一張是日本憲兵把燒紅的烙鐵伸向萬家銘赤裸的下身,而萬家銘的臉上驚恐萬狀……
其他照片馬萬祺已經沒法繼續看了。隻這兩張已經叫他足以知曉日本人是怎麼抓到馬珍珍的了。萬家銘是富人家庭出身,雖為國民黨軍人,但他並沒有吃過十分難熬的苦頭,與傳說中的鋼筋鐵骨、鐵嘴鋼牙的共產黨不一樣。萬家銘為了自保性命而供出馬珍珍,完全是情有可原,馬萬祺沒有理由責怪萬家銘。他甚至對自己也產生聯想,如果被燒紅的烙鐵烙的不是萬家銘,而是自己,那麼,自己能堅持得住嗎?能不供出馬珍珍嗎?平心而論,他不敢肯定。何況,馬珍珍說出一些金礦脈的情況,又能幾何?中國這個國家這些年來被掠奪的資源還少嗎?可是,中國人不是照樣活著嗎?該做官的照樣做官,該發財的照樣發財,沒做官沒發財的是他們沒有那個造化,怨不得別人。說到底是中國地大物博,具有極大包容性,說出黃崗山區的幾個金礦脈實在不算什麼……不知為什麼,馬萬祺現在突然生出了這種念想。也許冷靜下來以後他也會為自己的無恥而無地自容,但在那幾張照片麵前,他的良知和正義之心被擊得粉碎!他近乎央求地對魯大成道:“魯司令,請你立即找軍醫來救護珍珍,我會讓珍珍說出金礦脈的。”
魯大成非常滿意地點點頭,哂笑著便走出屋子。一會兒工夫,來了一位穿偽軍黃軍裝身背一個藥箱的軍醫。他讓馬萬祺把馬珍珍放在椅子上,然後摸了馬珍珍的脈搏,又解開馬珍珍外衣,取出聽診器聽了她的心髒,便打開藥箱蓋子,從裏麵拿出一個小瓶子,擰開蓋子,倒出幾粒紫紅發亮的小藥丸,扳開馬珍珍的嘴唇便塞了進去,馬萬祺看清了那個小藥瓶上寫的是仁丹。接下來軍醫便按住了馬珍珍嘴唇上方人中的穴位。頃刻間,馬珍珍便蘇醒過來。她一清醒過來,便急忙將自己解開的外衣係上。而軍醫並不在意這些,又從藥箱裏取出一個小瓶子,擰開蓋子,倒出幾粒丸藥,用一小張白紙包了,遞給馬珍珍道:“這是鎮驚保心丹,一日三次,每次一丸;兩天後你就完全恢複正常了。”
軍醫說完,便收好藥瓶,蓋好藥箱,背起來,轉身要走,馬萬祺正要說兩句感謝的話,卻聽軍醫留下這麼一句話:“馬姑娘,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冷靜地想想吧。”便開門而去。馬萬祺看著消失的軍醫,點點頭,對馬珍珍道:“閨女,這個軍醫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你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