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小書房的油燈拿進密道裏點起,穿好針線,將右臂那塊差點便被削掉的皮肉重新縫合起來。
針線刺穿、拉扯著皮肉,痛得她出了一身冷汗,扭頭看著自己縫合的針腳,不比呂青野的手藝差,這麼一想似乎痛感都輕了一些。
一轉頭又看到自己拿出來的呂青野娘親做的新衣,氣不打一處來地把自己的中衣撕了包紮傷口,將呂青野那件新中衣穿在身上,感覺心情好受許多。管它是哪個娘親縫的,反正是親娘縫的,滿滿的關心和思念都歸她了。
等傷口的疼痛稍減,再去看呂逸,似乎正在昏睡,嘴唇蒼白,有些幹裂,想來一定是失血過多而口渴。
心中正盤算著要出去找些食水,呂逸嘴唇翕動,說道:“丫頭,能幫我去找一個人麼?”
宮外搜查的聲音已經消失了,呂逸推測最亂的時候已經過去,此刻找人應該容易許多。
梅兮顏卻肅然拒絕道:“我可不是你們父子倆的傳信兵,更不想卷進你們呂國政事的漩渦裏,今天一天你傷勢穩定了,我明天便返回樞鑰,出來太久了。”
非她冷血,而是這本就是呂國王族內亂,她是外人,且身份特殊,更不便參與。呂國這巨大的“家醜”如果被她全然了解,即便開明如呂逸,也不知道後續會怎麼處理與樞國的關係。尤其是和呂逸接觸這段時間,能感覺出這老頭兒的個性,綿裏藏針,看起來和藹好說話,實則也不是個好應對的主兒。
呂逸費力地咽了一下咽喉,以期能用口水滋潤一下幹燥的嗓子,嘶啞著說道:“如果我所料不差,樞國將有大事發生,先幫我走這一趟,我會給你提供一些必要的幫助。”
“有事也是你們父子倆引起的,尤其是呂青野,賠償是必須的。”梅兮顏想到剛才那三個搜查刺客的侍衛的對話,隻覺得心中有氣,擺出一副小商人般斤斤計較的嘴臉。
呂逸咧了咧嘴,笑道:“賠償賠償,一定賠償。”隨後又溫溫軟軟地說道:“其實隻要你幫一個小忙,人就在王宮裏,你悄悄帶個話給他就好……青野那裏應該已經和彭堅交過手了,以彭堅的手段,沒有援兵他撐不了多久。”
梅兮顏暗暗轉了轉眼珠,這老頭兒也知道自己擔心呂青野,竟然拿自己兒子的安危來威脅她,太狡猾!但轉念一想,如果呂逸這次不能化險為夷,呂青野隻怕真的會陷入險地。
“先說清楚,什麼大事?”即便很是擔心呂青野,梅兮顏仍舊不輕易讓步。
呂逸輕嗤道:“你這丫頭真是半分都不肯吃虧。”
梅兮顏還以顏色道:“碰到你們父子就一直在吃虧,所以才吃一塹長一智。”
呂逸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慢慢說道:“你國南方的靖安候和平南候的侯位已經世襲多少代你可知道?”
梅兮顏眼角一跳,平靜地答道:“五代。”
“你倒知道的清楚。”呂逸笑道,“孜州和嵩州的實際掌控者就是這兩位,以你的雙重身份,應該很了解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呂逸說話的速度相當緩慢,使得梅兮顏有充分的思考和分析時間。這兩位是她一直頭疼的問題之一——正如呂逸所說,目前刈水之南的孜州和嵩州的真正主人,便是這兩位,而且這兩位的野心也已逐漸暴露出來。
如同呂逸不想讓她多知道今夜這場內亂一樣,她也不想呂逸過多了解樞國南方的情況。
然而,她與呂逸不同。在聽出呂逸已掌握了樞國南方一些重要情況之後,她願意多聽聽這個老頭兒的話,看他到底知道多少,又想利用目前的態勢做什麼文章。
耐心地等待呂逸的敘述,梅兮顏隻是微微點點頭。
“昨天剛得到的消息,孜州地界的刈水決堤,淹了農田,今年不會有收成了。”
梅兮顏登時挺直了腰身,垂下的左手攥緊了拳頭,又緩緩鬆開,問道:“具體是哪天的事?”
“三月二十四。”
“我離開葦城的第二天……我昨夜見你的時候你已經知道了?”梅兮顏皺眉,微露不悅。
“是。”呂逸本可以解釋,當時以為她離開就會返回樞國,自然也就知道了水災情況,沒料到她卻在第二天又回來,並就此耽擱下來。雙方都是聰明人,他本沒必要告知她消息,她也沒有問責的理由,多說反而做作。
“繼續說。”梅兮顏迅速按捺下火氣,恢複了慣常的平靜。
“去年嵩州和孜州剛遭遇蝗災,收成本就不好,如今再被水淹,幾十萬百姓隻怕要斷糧了。雖然我們兩國尚未簽訂正式的聯盟國書,但青野可以算作我的特使,我們兩人算是有了口頭約定,聯盟已成。我送你十萬石糧食,並送到你指定的地方,你我互助,各解燃眉之急,如何。”
“嗯,聽起來不錯。”梅兮顏悠悠說道。
呂逸的打算並不是眼前這些危機,還有更深遠的一層。雖然與梅兮顏交談不久,卻已看出此女之聰慧機敏,呂國內亂之事已瞞不過她,而且光複了的望烽和葦城,也正與越國對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