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搶回了望烽和葦城,越國不會善罷甘休的。這個時候行刺二王子和國主,除了樞國的鬼騎有這等神出鬼沒的身手和想搶奪咱們呂國地盤的野心,實在也沒有其他人了。”
“這個時機找得真準。明知道咱們和越國在對峙,這不是等於與越國左右夾擊咱們麼,明明去年年底的時候還和越國打得你死我活的。”
“哎,誰叫咱們糧食多呢……”
“不是說樞國不允許主動與別國開戰麼。”
“不好說!現在這個女國主敢隻帶著幾個鬼騎去鐵壁城支援,你見過這樣的國主麼?”
“別說了,這裏沒人,我們走吧。”
呂逸聽得出,這是自己的親侍衛隊侍衛的聲音,他們還在搜索刺客,看來呂青莽暫時沒有控製他們,也許是怕這些侍衛反抗,鬧得動靜太大。
等他們徹底離去、正熙宮原本住著的四個下人將房間重新整理好、關好門窗離開,梅兮顏才打開機關,將呂逸背了出去,隨手帶來的帷幔鋪在呂青野床榻之上,以免呂逸外衣上未幹的血跡染到床鋪上,才安置呂逸躺上去。
這裏是正熙宮,除了幾個下人每日清掃打理,沒人會來,梅兮顏挑這裏當真膽大又心細,呂逸不由讚道:“你倒是有心,最危險的地方也最安全,果然這裏最適合。你也受傷了,咱們就在這裏歇歇,養養精神。”
梅兮顏很想出去探探情況,但看呂逸的模樣,不過勉力強撐而已,又不放心他一人在這裏。
如今呂國竟把那刺客的身份安到她樞國頭上,她怎能袖手旁觀。況且,適才在呂逸寢殿裏交手的那人,她也懷疑與鬼騎有關。呂逸活著就能證明樞國的清白,還能知道母親的往事,實在不能置之不理,隻得留下來。
呂逸怕自己失去意識,繼續喃喃地與梅兮顏搭話,說道:“旁邊有一張躺椅,你去歇一下。”
梅兮顏卻不動,她身上血漬未幹,碰到哪裏都會留下痕跡,唯一一條帷幔已經被呂逸用去,她隻能站著等血跡幹涸。
但又不想辜負呂逸的好意,她輕聲說道:“你睡一下,我守在這裏,不會出事的。”
呂逸輕歎一聲,轉動目光看向站在黑暗中的梅兮顏,纖細高挑的身影站得筆直,看上去堅毅無畏,連周遭的氣息都被侵染上一層無堅不摧的銳氣,心中暗道:你們母女連自信的語氣都是一般。
呂逸卻不知自己已經有些神誌不清,心中所想不經意地嘟囔出來,但梅兮顏也正分心思考鬼騎的事,沒有聽清,以為他隻是感慨方才的變故,也就沒放在心上。
心頭迷蒙之際,呂逸突然在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麵,是自己的王後正在為呂青野縫製新衣,精神又清明一些,竟小聲說道:“丫頭,旁邊櫃子裏還有一套棉被,鋪到躺椅上休息一下吧。”
梅兮顏緩緩移動目光,目不轉睛地打量床榻上的呂逸,一瞬間,這個年邁的老人似乎與自己父王的形象重合了,隻是這種關心的話語,卻從未曾聽到父王說過。除了鬼騎,最關心她的兩個人竟然是呂國這對父子,不知為何竟突然生出一絲倦意。
輕移腳步,無聲無息地開了櫃門,裏麵衣物、被褥等齊全,下層還有一個小笸籮,定睛細看,是個針線笸籮。
看到衣物,梅兮顏順手便拿了一套,想換掉身上血汙的衣服,拿到手中才想起,這是呂青野十二年前的東西,那時不過是個少年,現在已是人高馬大的青年,自己與他身高隻差半個頭,這套衣物她穿不了。
“穿吧,給我也拿一套。”呂逸突然又說了一句,“這是青野他娘親手為他做的,每年一套新衣服,上麵的新,下麵的陳,二十歲之後的都是按我的身材做的,倒是不知道那小子能不能穿。”
梅兮顏的手抖了一下,原來王後還可以親手給孩子做衣裳,她不知道,更沒穿過。
呂青野雖然被送去越國做質子,但父母健在,且無時無刻不在掛念他,竟讓梅兮顏生出一些羨慕與嫉妒,順口扯了一個謊道:“可惜了,他長得有些瘦小,撐不起這些衣服。”
呂逸的語氣一滯,哀哀地歎道:“是麼,在越國一定吃了很多苦。”
梅兮顏聽出呂逸的悲傷,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便想安慰他一句,卻聽到呂逸自我安慰道:“沒關係,還有十五到二十歲的,總有能穿的,等他回來,他娘會再給他做合身的。”
雖然呂逸隻是正常陳述,但在梅兮顏聽來,卻像是顯擺呂青野有個好母親,不由得暗中瞪了呂逸一眼。伸手從上麵扯了一套衣服扔到呂逸身邊,端起小笸籮,又多拽出一件中衣,走去密道更換。
多取的這件中衣,是梅兮顏一時賭氣,想撕開來重新包紮傷口用的。手指摸到衣邊的針腳,細密又平整,一個慈祥的母親的幻影便浮現在腦海中,再也下不去手撕了它。
細細地摩挲著那些針腳,輕輕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