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冒犯,凡一,我真希望你說的這些不是事實。”
陸凡一沉默,他何嚐不希望如此。過了許久,他輕輕地開口:“黎冉,能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嗎?”
“榮幸之至。”黎冉笑了笑,“我正愁沒人陪我看煙花呢!”
午夜十二點,美麗的煙花像一把巨大的傘,在高空霍然撐開,一朵接一朵緩緩綻放。整座城市籠罩著一種叫“年”的味道。
醫院病房的陽台上,歐陽嘉的眼睛都亮了,驚歎:“真美啊!”
她身後的許建東癡癡地看著她,輕輕地說:“是啊!真美!”
對他們兩人來說,無論在醫院過大年夜,還是在家裏過大年夜,並沒有多少區別。都是隨遇而安的人,也沒有那麼多講究。
護士進來了,抱著一個長長的白紙盒,上麵紮著高檔的紅色緞帶,直接交到歐陽嘉手上:“有人叫我交給你的,說是送給你的新年禮物。”
“新年禮物?”歐陽嘉腦中一片空白,將這份突如其來的禮物放在桌上,打開緞帶。護士和許建東在旁邊看著。
盒子裏麵是兩打長梗玫瑰,如水洗過的紅寶石般鮮豔奪目,散發著醉人的芬芳。
歐陽嘉一顆心怦怦直跳,飛快地打開上麵的一張白色小卡片。卡片上瀟灑淩厲的筆鋒像要透紙而出,隻有寥寥兩行:
煙花再美也不及你紅顏一笑真高興啊!看到你重新綻放笑容的這一天。
沒有簽名和日期。
許建東的臉色都青了,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歐陽嘉。
“那個人呢?”歐陽嘉眼前閃過一個人,會是他嗎?
“把東西留下就走了。”
“走了?”歐陽嘉急切地問,“走了多久?”
“不到五分鍾。”
歐陽嘉沒有細想,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歐陽!”許建東在她後麵叫她。
歐陽嘉像沒聽到似的。
“歐陽!”許建東又叫了一聲。不是不心痛,隻是,他放不下,也放不開。
歐陽嘉在門口站住了,後背僵直,沉默了許久。
最後,她轉過身,放下大衣,看著許建東,忽地一笑:“宵夜吃什麼?”
“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許建東聳聳肩,如釋重負一般。
歐陽嘉走向他,挽起他的手,一起望向夜空。
有個人曾經說過,她是sunshine,是他想拒絕也拒絕不了的陽光。可是現在,她連自己心中的陽光都消失了,又拿什麼去照耀別人呢?
看完煙花,已經是淩晨一點,陸凡一往床上一躺,伸著懶腰說:“好想念啊!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
“是啊!”黎冉脫掉鞋子,躺在陸凡一旁邊,“介意我關燈嗎?”
“我正這麼想呢!”
關了床頭燈,房間裏暗了下來,陸凡一突然覺得這很可笑:“我們兩個大老爺們躺在一張床上,這像話嗎?”
“是挺可笑的。”黎冉尷尬地坐起來。
“噯,算了算了,不管那些了!”陸凡一拉著黎冉躺下,不以為然地說,“還記得上大學的時候,你經常從下鋪跑到上鋪和我一起睡嗎?有時候,我們幾乎整夜都醒著。你總是不肯睡,總是要跟我討論音樂啊電影啊未來啊理想啊,你可把我累壞了。”
“我記得的剛好相反,我很想睡,可是你不肯放過我。”
“不可能。”
“因為你想進我的樂隊,想得要命。”黎冉大笑,“承認吧!那時候,你整天黏著我,跟糖黏豆似的。”
“沒有的事!你的樂隊那時候隻有你和一個貝司手!”陸凡一反駁,“我隻是同情你,想表示一點善意。”
一個枕頭在黑暗中砸中陸凡一的頭,陸凡一把它扔過去。
然後,黎冉跳起來,抓著枕頭,一把跨坐在陸凡一的腰上,最後卻愣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因為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十七歲的少年,而他身下的陸凡一也早已過了青澀的年紀。
他飛快地翻身下來,躺回原來的位置,動作誇張地拍打著枕頭,拍得鵝毛亂飛,像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
“你頭不痛了吧?”他問。
“好了一點,死不了人。”
“凡一,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在考慮要不要回重案隊。”
“我不想和你談工作,我是說你的生活,你以後打算怎麼辦?”黎冉小心翼翼地說,“畢竟,樂樂已經走了。可是,你的生活還在繼續,你總是要結婚的。我覺得,你一直沒有真正地忘記樂樂,你必須把這件事了結才能開始新的生活。否則,你永遠會覺得悵然若失,懂嗎?”
這個提議又令陸凡一煩躁起來,“暫時還辦不到。”
“為什麼?”
“我的工作就是生活,這種方式已經固定了,再也無法脫離這個軌道。至於結婚?”陸凡一苦笑,“沒有哪一個女人能受得了我這種生活方式。”
“但你也需要好好地生活,忘記王樂樂。”
悲傷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他,陸凡一慶幸黎冉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也看不清他眼中悄悄湧出的淚水,“也許永遠忘不了,大概因為她是我的初戀吧!”
“好吧!”黎冉低下聲音,“我隻是擔心你哪天會出事,我這一生就再也找不到知己了。你知道嗎?我父親過世的時候,我都沒有哭,他病了很多年,我童年所有的時光,他都在病榻上。有一天晚上,他死了,母親哭得呼天搶地,而我,早已學會從一個遙遠的位置俯瞰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庭。然後冷眼看著母親因為家族財產分割問題,和幾個舅舅鬧翻。我站在他們的爭吵聲外,默默地過自己的日子。我經常去爬山,漂流,騎馬,也越來越喜歡封閉在音樂的世界裏。後來,我離開了那座城市,去上了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