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真誠的。
身在軍旅,又有本職工作,我隻能利用休假或出差的機會從事這項“業餘活動”,先後六赴信陽,2009年末終於結束了這場艱難持久的采訪活動。
采訪活動改變了我對信陽事件原有的單一看法,也改變了我寫作的初衷。誠然,我從這場災難中感受到了傷痛,因為這種傷痛連接著巨大的生命代價;但也感受到了比傷痛更重要的振奮,因為這種振奮連接著中華民族的精神意誌,連接著共產黨人不盡的風采,連接著對未來的信心和希望。
可是,我的一位老首長對我提出了忠告:揭共產黨的傷疤,碰這樣敏感的題材,你考慮過自己將付出的“代價”嗎?
我理解老首長的擔心,這種擔心我從其他人口中已經聽到多遍。普遍的看法是:要麼這種作品出版不了,要麼出版後惹出“麻煩”。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裏,我滿腦子都是“代價”、“麻煩”這種字眼。我在反複思考:我們的黨經曆過無數次大風大浪,何曾畏懼過什麼?一個強大的、不斷進步的黨,何至於脆弱到對一個曆史事件談之色變的程度?否定文化大革命,否定“以階級鬥爭為綱”,否定“兩個凡是”,為劉少奇、彭德懷冤案平反昭雪……哪一件都比信陽事件敏感得多,我們黨做了,並未損失什麼,反而贏得了更大的信任。事實多次證明,回顧傷痛對我們黨總結教訓、開創未來有益無害。更何況,本人對信陽事件的視角絕非隻觸“傷疤”,而是另有深意。
因此我決不相信這部作品會給自己帶來所謂的“代價”,因為我了解、相信自己的黨。我所關心的是另一個層麵的“代價”:我們昨天付出過的代價、今天正在付出的代價、明天有可能還將付出的代價……與黨的利益、國家利益、人民利益息息相關的“代價”,才是我們更需要關注的。
當然,我也預感到自己的這部作品可能不會一帆風順得以出版。但,即便徒勞一場,也要一試,這是責任。
《代價》終於脫稿,與其說“十年一劍”,不如說“十年一諫”。盡管百感已染書中,仍覺言猶未盡,似不吐不快。
還想說什麼?
想說“民主與科學”。1919年,一場由中國共產黨革命先驅們領導的新文化運動(五四運動),向“德先生賽先生”發出大聲呼喚,“民主與科學”從此成為國人心中的燈塔。在此後的漫漫歲月中,共產黨人高舉“民主”,“科學”兩麵大旗,掃陰霾、驅虎狼,鑄就輝煌。不妨說,“民主與科學”是共產黨的“看家本領”。
共產黨執政初期,“民主與科學”齊展共舞,貧窮的中國又贏得了經濟建設高速發展的驚人成就。也不妨說,“民主與科學”是我們民族賴以騰飛的雙翼。
很遺憾,50年代後期,由於遠離了“民主與科學”,便發生了“大躍進”、“高產衛星”、大煉鋼鐵等奇態亂象,就有了遍及全國的大饑餓,也有了神驚人泣的信陽事件,我們民族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又何妨說,“民主與科學”是我們不得不頂禮膜拜的“神靈”。
我們並不缺少對“民主與科學”重要地位的認識,缺憾在於向“民主與科學”靠攏的步伐緩慢而又艱難;我們也懂得“民主與科學”是阻擋“人禍”的一道雄關,可悲的是常常給予“人禍”闖關前行的機會……
我們為冷落“民主與科學”交足了“學費”,昂貴的“學費”佐證了我們和“民主與科學”的距離以及遠離“民主與科學”的代價,難道還不該清醒嗎?難道還不該加快步伐擁抱它嗎?今天,我們終於強調“科學發展觀”,強調“民主建設”,這無疑是決策觀念的進步,無疑是減少和避免代價的希望。但“民主與科學”的道路並不平坦,我們靠什麼保證不再偏離航向?熱情和口號不是保證,真正的保證是一個科學的機製和民主的製度。誠然,一個科學機製和民主製度的建立絕非輕而易舉,我們需要進行一場新的“革命”。如果說,第一輪革命我們推翻了封建統治,建立了新中國,第二輪革命我們結束了極“左”路線的曆史,開辟了改革開放的新紀元,那麼第三輪革命就是建立民主科學的政治製度和機製,為我們民族實現新的騰飛奠定更加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