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殺,大部不抓”
——毛澤東批示保護了大批幹部
信陽地區“民主革命補課”運動中被關押的一批高級別“重犯”——原地委第一書記路憲文和他手下的十幾位縣級領導幹部(多數是縣委第一書記),無疑是處理信陽事件中的焦點之一。
表麵上看,在這場嚴重的災難中,作為各縣的“當家人”他們理應被問責。但事實在於,這些“當家人”因手中缺少糧權而無力控製局麵,他們的確算不上罪魁禍首,被定性為“反革命”著實過於嚴厲。
更糟糕的是,這批地、縣級領導幹部被關押不久後就因“反革命罪行極其嚴重”而被列入死刑犯名單。
這批共產黨的地、縣委書記被關押之初,隻是覺得被戴上“反革命”帽子太冤枉,幾乎無一例外把“飛來之冤”視為省委最高權威人物氣頭上的過火行為,似乎對這種處理也能夠理解。他們毫不懷疑自己所受的是“暫時的委屈”,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是忠誠的革命戰士而絕不是反革命。他們心存希望。
可是,當專案人員宣布他們犯有“嚴重的反革命罪行”,當“內定死刑”的消息風傳入耳,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麵臨的遠不止是委屈,而是毀滅。人人驚呆了,人人絕望了。
許多人毫不懷疑這是一場冤案,卻一時無法阻止。畢竟,這一切裁決都出自省委主要負責人,這位最高權威人物的決定誰能輕易改變?所以,人們有理由擔心,這批地、縣委書記已走近地獄之門,若想擺脫厄運,除非有奇跡出現。
信陽地區行署專員張樹藩坐臥不安,因為他太清楚省委最高權威人物的政治風格,無法不為自己的老搭檔路憲文以及十幾位縣級領導幹部捏把汗。無論如何,他要想辦法解救他們。
張樹藩和地委代理第一書記趙定遠找到省委主要負責人,明確表達信陽地委的意見和態度:這批地、縣級領導幹部雖然犯有嚴重錯誤,但都是黨的忠誠戰士,沒有一個是反革命,希望省委慎重定性,更不能輕開殺戒。
兩人又找到中央工作組,希望中央工作組出麵幹涉省委的過激做法。
可信陽地委的努力未能奏效,省委主要負責人親自坐鎮信陽,加緊對這些“重犯”進行突擊提審,大有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之勢。的確,人也抓了,“反革命”的帽子也扣上了,還“內定”殺頭,豈能視如兒戲,無論如何也要讓“反革命”低頭認罪,否則怎好下台?
可是,逼迫路憲文和他手下的十幾位縣級領導幹部“低頭認罪”,談何容易。
曾身為地委第一書記的路憲文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也成為反革命,被提審時,他委屈得泣不成聲。提審員譏諷他道:“現在覺得痛心了是不是?早幹啥去了?老哭沒用,趕快交代你的反革命罪行!”
路憲文騰地站起,大叫道:“我的確覺得痛心,但和你說的痛心不一樣!我痛心的是,當年提著腦袋打江山,槍口刀刃滾萬遍,為了革命連自己的小命都不在乎了,現在卻說我是反革命!我,還有那十幾個人沒有一個反革命!不服,堅決不服!”
提審員冷冷地問道:“既然不是反革命,為什麼被關進來?”
路憲文仍然怒氣衝天,大聲答道:“這個問題你得去問省委領導,他們心裏最清楚。我隻能告訴你一點,信陽餓死這麼多人,是省委一手造成的!我們也有錯,錯誤就在於執行省委的指示太堅決了。僅憑這個就說我們是反革命,那省委領導更是反革命!”
提審員重重地拍下桌子,警告道:“請注意你的態度,不能攻擊省委領導,重點是交代你自己的問題。”
路憲文緩步走近提審員,用低沉有力的聲音說道:“你聽清楚了,我的‘罪行’和省委領導連得太緊了,想割都割不開。如果不讓我提及他們,我就拒絕回答任何問題。”說罷,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提審員似乎被激怒,厲聲道:“大膽!抗拒從嚴,你知道後果嗎?”
路憲文突然放聲大笑,指著自己對提審員說:“我這種人,連國民黨的大刑都撬不開嘴巴,還能被你這一聲吆喝嚇住?你向上彙報吧,砍頭也不承認自己是反革命!”
對路憲文的提審隻留下一句筆錄:態度極不老實。
提審原固始縣委第一書記楊守績的效果也不理想,因為楊守績從頭到尾隻說了一句話:既然省委已經編好籮筐,想往裏裝甚東西是省委的事,我這裏不供貨。
提審原商城縣委第一書記王漢卿時,王漢卿流著淚說:“我家幾輩人要飯,就出了我這一個官,還是共產黨給的,感謝還來不及,咋會反革命?大卸八塊也不願受這個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