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抉擇一笑間
——劉氏家族的故事
羅山縣潘新公社徐寨村大食堂斷炊也已數日,饑餓的人們每天圍坐在村支書家門口等待糧食。這天,村支書召集村民大會,宣布說:上麵沒音信,我沒好辦法,老少爺們兒呀,今兒起,各自想門路吧。
村支書滿臉的無奈鄉親們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一滴滴淚珠,像冰硬的石塊砸在現場每個人的心頭。村民們心中的希望頃刻消失,表情充滿了恐慌與不安,大家似乎完全明白了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兄弟中排行老三的劉國同垂頭喪氣回到家中,蹲在屋門口一言不發。父親早亡,母親已七十高齡,兄弟幾個隻有他娶妻生有一子一女,雖是“三弟”,卻承擔著劉家“掌門人”的重任。大難在即,一家老少的生死存亡怎能不使他愁腸百轉。
妻子懷中抱著一歲的女兒,焦急地問道:“村裏開會啥精神?啥時候分糧?你看這孩子餓得都睜不開眼了,再拖下去恐怕保不住了。”
老三劉國同上前撫摸下女兒的臉,歎道:“沒有糧,支書叫各自想門路,這一難,怕是躲不過啊。”
老三劉國同捎信給在水利工地幹活的二哥劉國富,讓他連夜趕回家,召開家族會議,商量如何應對難以避免的大難。
老三劉國同對全家人說,情況明擺著,三五天再等不到糧食分下來,就會出人命,得作最壞打算。一大家子人如何才能保全性命?萬一無法保全,重點保誰?真得有個計劃啊。
老二劉國富表態說,真要熬不過去,就先保娘。爹死得早,娘曆盡千辛萬苦把一群子女拉扯大,該享的福還沒享到,當子女的該拿命孝敬老人家。
老母親的意見卻有不同,她說自己一把老骨頭,餓死沒啥可惜,可不能讓孫子、孫女出事,就是豁出全家人性命,也得保兩個孩子活著。還有,兒媳婦也要保,沒娘的孩子最可憐。
聽了婆婆這番話,劉國同的妻子周氏深受感動。孫子、孫女被婆婆列為保護重點自然正常,因為他們是劉家的血脈。而婆婆把兒媳看得比兒子還重,著實出乎意料,畢竟是生死存亡之時啊。她流著眼淚說:“按說沒俺說話的份,大家咋定俺咋做就是,可這會兒俺也想說兩句。俺最大的心願是一家老小都能活過來,萬一難遂願,就重點保老人、保孩子,俺不重要。”
劉家三間低矮的柴草房內充滿了悲壯的氣氛,家族會議開到深夜,最終形成“養老保小”的決定。
老二劉國富必須連夜返回水利工地,老三劉國同對二哥說:“家裏可是啥吃的都沒有呀,靠啥保命?在水利工地幹活,好歹有口飯吃,我最好也去,咱哥兒倆每天省下幾口,興許還能保全一家老小。”
老三劉國同的身子骨比不上二哥硬朗,當初正是因為擔心他難以適應水利工地的勞動強度,老母親才把他攔在家裏。可眼下情況危急,一家人的性命遠比個人的身體重要,他不能不去。
劉家兩兄弟在20公裏外的水利工地幹活,每人每天夥食標準也隻不過一個小饅頭和一碗稀飯,本來還不夠自己充饑,但為了保護一家老小,他們堅持每天把兩個饅頭節省下來送回家中。
兩個小饅頭,不夠飯量最小的孫子、孫女一次吃半飽,卻要充當家中四口人的“救命飯”,盡管是杯水車薪,卻也不能不算“奢侈”了,因為在這場大饑餓中,千家萬戶已陷入啃樹皮、吃草根的絕境。
婆婆把掌管兩個饅頭的“大權”交給兒媳周氏,並特意提醒說:“既然叫你當這個家,你就甭推托,誰輕誰重就你說了算,我決不幹涉。”
婆婆這樣做自然是希望孫子、孫女多受優待,周氏完全明白婆婆的心意。作為母親,周氏何嚐不願意自己的骨肉多吃幾口偏食,畢竟,多口飯就少分危險。可她不能這麼做,因為婆婆在她心裏和自己的子女同等重要,都需要保護。兩個饅頭關聯著一家老小的性命,如何分配的確不是件輕鬆的事。周氏排了下隊,把婆婆放在第一位,兒子、女兒第二位,自己放最後。“地位”決定待遇,排在前麵的多吃一點,靠後的少吃一點,自此周氏就嚴格按照這個等級“掌勺”了。
周氏每天把兩個饅頭揉碎,分別撒在四隻碗內,然後衝上開水,浸泡後分給大家。四隻碗同樣大小,衝進的開水也同樣多,隻是哪隻碗裏多撒一些碎饅頭末末,隻有周氏清楚,其他人無法分辨。
因為劉家兄弟隻能每天夜裏往家送饅頭,奔波幾十裏路到家時幾近夜半,一家人每天僅有的一頓飯總在半夜進嘴。這頓等候一天的“飯”其實就是一碗稀湯,成人喝下後幾乎就是喝碗水的感覺,仍然難以驅趕饑餓,隻是忍著不言語罷了。兩個孩子喝下一碗稀湯足以把小肚子撐大,但一覺醒來撒泡尿便叫餓,一叫就是一天,叫得周氏坐立不安,又無可奈何。
周氏想,隻灌一肚子稀湯不中,得想辦法把稀湯變稠,肚子裏東西多了饑餓的時間就短一些。
她一大早就外出,漫山遍坡尋找能夠下肚的東西。入冬前,地裏還能找到幾把野菜,帶回家洗淨剁碎和碎饅頭摻在一起煮,的確比隻喝開水泡碎饅頭扛餓。可幾天後就找不到野菜了,因為饑餓的鄉親們都靠野菜充饑,連牲口都不吃的一些草本植物也被搜刮光了。周氏往遠處走,總算挖到幾把草根,帶回家剁碎煮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