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情,我和陳書記領了,不領還算共產黨人嗎?這兩張烙餅不能吃,吃了就真不配做共產黨人了。”蔡中田說。
兩碗草料稀飯兩張烙餅,促使蔡中田連夜返城,決定再次召開公社書記以上領導幹部會議,他有話要說,不吐不快。
在第二天下午的會議上,蔡中田向與會者講述了頭天晚上的那兩碗草料稀飯和那兩張烙餅。他無比激動地說:“我也是百姓出身,知道百姓生活有多苦,知道百姓要求有多低。自從當了共產黨的官,接觸的百姓更多了,更知道了百姓有多寬厚。我敢說,中國的老百姓最能吃苦、最能忍耐、最好領導。而眼下百姓卻在挨餓,餓得命懸一線還不忘共產黨的好,還真心對待共產黨,想到這些我就覺得有愧啊。我們都是共產黨的一級書記,代表共產黨的形象和利益,這幾年淨顧著吹牛撒謊了,不顧形象和利益,不顧百姓生活,愧大了!不提過去了,從現在起,百姓就是我們的爹娘,知道怎樣敬爹娘就知道該怎樣敬百姓,後麵的工作怎樣幹,大家好好想想。今天會議我就講這點內容,希望大家能領會!”
當天夜裏,蔡中田給地委第一書記路憲文寫了一封長信,詳盡講述近幾天的所見所聞所思,建議地委對黨員幹部加強教育,增進其對群眾的感情,在“服務群眾、保護群眾”方麵多做工作。
蔡中田自然沒有想到,就在他熱血沸騰的這幾天,遂平縣分發種子糧的事已經在地委這頭搞得沸沸揚揚。
為了查清遂平縣分發種子糧的情況,地委辦公室一日三問,而遂平縣沒有任何回複。地委副秘書長請示地委第一書記路憲文是否成立一個調查組專門調查處理此事?路憲文不耐煩地說,不要動不動就成立這個組哪個組的,沒必要興師動眾,去個人了解清楚就行。
派人赴遂平縣調查的結果證明,遂平縣的種子糧的確全部分給群眾了。此事非同小可,按當時的政治環境,責任人背個“破壞生產”的罪名毫無疑問。當地委辦公室建議立刻將“種子糧事件”報告省委時,路憲文卻擋住了,而且訓斥道:“上報省委管屁用,吃到肚裏的種子糧還能吐出來嗎?”
建議成立調查組挨訓,建議上報省委又遭批,地委辦公室人員被搞蒙了,一時不知所措。在大家的印象中,遇到大事“調查組”開路,“報告省委”請示處理意見,是路憲文常用的兩招,而在遂平縣分發種子糧事件上,路憲文一反常態,的確出人意料。
路憲文找來專員張樹藩,商量如何處理“種子糧事件”。張樹藩的意見是,遂平縣領導救人心切,可以理解,此事暫不處理。重點防止此類事情在其他縣再度發生,要給各縣打招呼管好種子糧。
路憲文同意“暫不處理”,卻不同意“打招呼”。他擔心,一打招呼等於提醒各縣還有種子糧可以吃,這樣的話全區的種子糧恐怕一粒也保不住,人餓急了什麼都敢吃。
張樹藩看路憲文一籌莫展的樣子,忍不住說道:“要我說,咱們根本用不著為這事煞費苦心,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保人命而不是保種子糧,人最重要啊。”
路憲文若有所思,問道:“種子糧發給群眾,能扛幾天?”
張樹藩答道:“三五天不成問題。”
路憲文似乎頓開茅塞,說:“三五天後,省裏的糧食或許就撥下來了。這三五天最難熬,熬過去就沒啥大問題了;換句話說,咱們要想辦法保證這三五天不餓死人,後麵的事情就好辦。這個蔡中田,夜裏打電話,冒出兩句話,一句是‘冰淚化春水’,另一句是‘糧種換人種’,大老粗做事有韻味了,看來也有功勞啊。”
張樹藩立刻明白了書記的意思,書記似乎也動了拿種子糧救人的念頭。張樹藩一陣心喜,喜的是一向唯上不唯下的書記終於向群眾跨近一大步,開始為群眾著想了。但他又覺得書記未必有敢冒風險的氣概,畢竟這不是一般的事情,畢竟書記與蔡中田性格不同。他決定促使書記下此決心,決心連著人命啊。
張樹藩的大腦高速運轉,他必須盡快拿出能夠讓書記接受的理由和辦法,非如此不可。
張樹藩終於想好了,說道:“書記啊,您的意思我明白了。關鍵時候還是您頭腦清醒,有大主意。我看這樣,咱把種子糧‘變性’分給群眾,既救了人又好對上交代,您隻需點個頭,下麵的事情我有辦法。”
張樹藩當即草擬一個電話通知遞給路憲文,內容是:如有備用糧,全部分給群眾,以解生命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