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綁的人回答道：“徐書記，天地作證，俺當種糧保管員，啥時候動過一粒？可俺娘餓得快斷氣了，為救俺娘，就抓了兩把種子糧，也就是煮碗稀飯啊。”
徐本元再問：“那你拿刀拚命是咋回事？”
被綁的人回答：“民兵若是進屋砸俺娘的碗，俺娘不就沒命了嗎？俺也是急了，才拿刀堵在門口，隻想嚇唬人，沒想拚命。”
徐本元說：“你當過兵，去年還被公社評選為‘積極分子’，應該說是個有覺悟的人，可這事咋說也做得不對啊。”
被綁的人說：“抓這兩把糧食前，俺也是思想鬥爭很激烈。可是咋想也覺得應該救親娘啊。唉，打美帝、保國家，滿身是傷，誰想如今連親娘的命都沒能力保，還落個‘偷盜分子’的壞名。事已至此，咋處理都中，俺決無怨言。”
徐本元回頭看了蔡中田一眼，似乎在試探蔡中田的態度。兩人的對話蔡中田聽得清清楚楚，當聽到被綁的人是參加過抗美援朝的功臣時，怒意已生，此時看到徐本元那般眼神，忍不住大罵：“看你媽個×，還不快把人放了！”
蔡中田又指著村支書怒道：“×你媽，你不知道他是革命功臣嗎？！捆綁革命功臣，誰給你這個權力！群眾快餓死了，你一個村支書不想辦法救人，卻忙著抓人，狼心狗肺！”
徐本元和村支書都沒想到縣委書記這麼大的火氣，趕快鬆綁放人。這一幕讓在場的群眾深受感動，掌聲立刻響起。被綁的人更是激動萬分，一步跨到蔡中田跟前，一個立正，泣道：“共產黨的幹部對老百姓能有這種態度，老百姓餓死沒話說……”
蔡中田聽了這話心裏更不是滋味，忍不住潸然淚下。他明白，老百姓要求不高，就是一碗飯，一碗保命的飯啊。他在心中暗叫：麵對這樣樸實厚道的百姓，我們共產黨人有愧啊！
寒風中的蔡中田擦把淚，對跟前的群眾說：“今天，我當著大家的麵發誓，春節一定讓全縣群眾吃上餃子，如果吃不上，我這個縣委第一書記回老家種地去！”
這時，縣委通信員滿頭大汗跑到跟前，遞給蔡中田一張紙。蔡中田接過一看，臉色大變，立刻對徐本元說：“你跟我去縣裏，今晚召開公社書記會議。媽個×，閻王招兵買馬，一兩天就弄走我二百多人。”
那是一張死亡名單，各公社上報的群眾死亡數字達到230人，這個數字讓蔡中田感到恐懼。這位縣委第一書記此時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遏製悲劇不再發展。
夜晚，全縣公社書記會議在縣委招待所舉行。
蔡中田對大家說：“‘放衛星’，遂平縣當了榜樣，我這個縣委第一書記也是榜樣。當這個榜樣有啥好？媽個×，帶個壞頭，弄得老百姓沒飯吃，弄出了這麼多人命，弄得老百姓心冷淚涼！我們頭腦發昏，上麵也一樣，都犯了神經病。如今怪誰都沒用，得想辦法，不能再死人！同誌們啊，不管什麼辦法，能救命就是好辦法，什麼也不要顧忌了。我今天給大家一個硬性要求，春節必須讓群眾吃上餃子，讓群眾流出點熱淚！百姓淚熱淚涼，關係著對共產黨的感情和信心，不能小看！哪家辦不到，你這個書記就滾蛋，老子陪你滾蛋，說到做到！下麵大家都談談想法。”
一位公社書記說：“蔡書記，手裏沒糧誰能保證春節讓群眾吃上餃子？不是撤職不撤職的事，別說咱這芝麻大的官，就是這條命不要，能給老百姓換來糧食也中啊。可是往哪兒弄糧食？全縣您權力最大，叫了大半年還不是沒弄到糧食，俺這些公社書記誰比您本事大？”
大家七嘴八舌，說破天還是發愁沒有糧食。
一陣喧嚷過後，會場陷入寂靜，蔡中田也不知說何是好。的確，搞不到糧食就談不到辦法。
這時，常莊公社書記徐本元站起來說：“現在隻有一些種子糧，幾次動念頭，卻不敢分。蔡書記，要是實在沒辦法，就分給群眾，扛一天算一天。”
蔡中田站起身，說：“我明天一早，不行，我今晚就去地委要糧食，如果還要不到，管他媽個×，就分種子糧，天大的責任我來扛！大家等我消息。散會！”
蔡中田走出會場已是零點時分，他坐上吉普車，吩咐司機直奔信陽。這次去地委要糧，蔡中田以為決不會空手而歸，畢竟已經餓死人了，這種危急之時，他判斷地委領導不會再無動於衷。
到達信陽時，蔡中田看了下手表，才四點多鍾，離天亮還早。本想去地委招待所躺一會兒，又擔心睡過頭誤事，幹脆讓司機把車開到地委領導居住區大門口，心想別管是路書記還是張專員，清早出門上班時堵住誰算誰。
可是，蔡中田等到天色大亮，並未見兩位領導出門，心急之下，直奔地委第一書記路憲文家，舉手剛要敲門，卻猶豫起來，覺得還是敲專員家的門方便。蔡中田轉身來到行署專員張樹藩家門前，一陣急叩，門開了，家人說專員昨晚未回，就在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