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七五年冬末,吉爾默敦山的峽穀中積雪皚皚。然而,由於開動了蒸汽掃雪機,鐵路依然暢通無阻,連結煤礦和鐵工區這條漫長線路的夜車,遲緩地從斯塔格維爾平原,響聲隆隆地爬上陡峭的斜坡,向維爾米薩穀口的中心區維爾米薩鎮駛去。火車行駛到這裏,向下駛去,經巴頓支路、赫爾姆代爾,到農產豐富的梅爾頓縣。這是單軌鐵路,但是在每條側線上的無數列滿載著煤和鐵礦石的貨車,說明了礦藏的豐富。由於這個礦藏,使這裏遷來了無數的人。
以前這裏寸草不生。第一批到這裏進行詳細考察的開拓者怎麼也想不到這片曾經美麗如畫的大草原和水草繁茂的牧場,竟是遍布黑岩石和茂密森林的荒涼土地。山頂上白雪和巉岩屹立兩側,經過蜿蜒曲折的山穀,這列火車正在緩緩前行。
每一節長車廂裏坐著二三十個人,其中多數是工人,經過在深穀底的整日的勞累,坐火車回去休息。至少有十幾個人,從他們積滿塵垢的麵孔以及他們攜帶的安全燈來看,明顯是礦工。他們坐在一起吸煙,低聲地交談,偶爾平視車廂對麵坐著的兩個人一眼,那兩個人身穿製服,佩戴徽章,說明他們是警察。客車廂裏還有其餘的旅客:幾個勞動階層的婦女,有一兩個旅客可能是當地的小業主,除此以外,還有一個年輕人獨自坐在車廂一角。我要講的則是這個人,因為他和我們有關。
這個年輕人氣宇軒昂,不過三十歲左右,中等身材,一雙富於幽默感的灰色大眼睛,不時好奇地迅速轉動,透過眼鏡打量著周圍的人們。不難看出他是一個善於交際、性情坦率的人,熱衷於和一切人交朋友。任何人都可以立即發現他那善於交際和愛說話的性格,他頗為機智而經常麵帶微笑。但如有人細細地進行觀察,就可以從他雙唇和嘴角看出剛毅果斷、堅韌不拔的神色來,知道這是一個思想深沉的人,他肯定會在自己活躍的圈子中出名。
這個年輕人想和鄰近的一個礦工聊天,但隻說了兩句,因為對方話語很少而又粗魯,便因話不投機而默不作聲了,抑鬱不快地凝視著窗外逐漸暗淡下去的景色。這景色不能令人高興。天色逐漸變暗,山坡上閃著爐火的紅光,礦渣和爐渣堆積如山,隱隱呈現在山坡兩側,煤礦的豎井聳立其上。沿線到處是零零落落的低矮木屋,窗口燈光閃爍,隱約現出輪廓來。
維爾米薩區盛產煤鐵的山穀,到處是為生存而進行最原始搏鬥的嚴峻痕跡,進行著原始的粗笨勞動,從事勞動的是粗野的健壯的工人。年輕的旅客眺望著這淒涼景象,臉上現出不快和好奇的樣子。他不時從口袋中掏出一封信來,看看它,在信的空白處潦草地寫下一些字。有一次他從身後掏出一樣東西,很難使人相信這是像他那樣溫文爾雅的人所有的。那是一支最大號的海軍用左輪手槍。在他把手槍側向燈光時,彈輪上的銅彈閃閃發光,表明槍內裝滿了子彈。雖然他很快把槍收了起來,但還是被人看到了。
“嗨,兄弟,”一個工人說道,“你還挺小心的。”
“是啊,”年輕人不自然地笑了笑說道,“我來的那個地方需要它。”
“那是哪裏啊?”
“芝加哥。”
“你對那兒還不熟吧?”
“嗯。”
“你會發現在這裏也用得著它。”工人說道。
“真的?”年輕人似乎很關心地問道。
“你沒聽說過嗎,這附近常發生一些事情?”
“沒有啊。”
“這裏出的事可多了,你為什麼來這裏啊?”
“聽說這裏好找活兒。”
“你是工會裏的人麼?”
“當然了。”
“那你肯定會有活幹的。你有朋友嗎?”
“目前還沒有,不過我很善於交朋友。”
“是嗎?”
“我是自由人會的會員,沒有一個城鎮沒有它的分會,隻要有分會我就有朋友可交。”
這席話對工人產生了異常作用,那工人疑慮地向車上其他人掃視了一眼,看到礦工們仍在低聲交談,兩個警察正在打盹。他走過來,緊挨年輕旅客坐下,伸出手來,並說道:“把手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