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現在我們要做什麼呢?”麥克唐納唐突地問道。
“我們要耐心等待,盡量不要出聲。”福爾摩斯先生答道。
“我們究竟要在這兒做什麼?我認為你應該讓我們明白一些!”
福爾摩斯先生笑了,他說道:“華生經常說我懷有藝術家的情調,並且是活在現實生活中的劇作家,倔強地要演出一場成功的劇目。麥克唐納先生,如果我們不能常使我們的演出效果輝煌,那我們這個營生就真的是單調而令人生厭的了。試問,直截了當的告發,一刀見血的嚴峻處決——這種結案法能演出什麼好劇呢?但敏銳的推斷,錦囊妙計,對轉眼到來的事件作機智的預測,而又勝利地證實自己的推斷——難道這些不說明我們的營生值得自豪、幹得有理嗎?在當前這一時刻,你們會感到獵人預期得手前的激動。假如像事先安排的時間表一樣,就沒有什麼令人激動的呢!麥克先生,我隻請你們耐心一點,一會兒一切將真想大白。”
“好啊,我希望這種自豪、有理的等可以實現,不然讓我們大家凍死就不值了。”這個倫敦偵探無奈而幽默地說道。
讚成這種迫切的願望使我們幾個人都理由相當充分,因為這種守候實在太久、太難忍了。暮色逐漸籠罩了這座狹長而陰森的古堡,從護城河裏升起一股陰冷、潮濕的寒氣,使我們感到錐心刺骨,牙齒不住打戰。大門口隻有一盞燈,那間晦氣的書房裏有一盞固定的球形燈。周圍漆黑一片,寂靜得可怕。
“這要待多長時間啊?”麥克唐納突然問道,“我們在守候什麼呢?”
“我不像你那樣計較等的時間有多長,”福爾摩斯先生非常嚴厲地答道,“要是罪犯被安排得像列車時刻表那樣準時,那簡直是太方便了。至於我們在守候什麼……瞧,守候的東西出現了啊!”
他話語間,書房中一個來回走動的人把明亮的黃色燈光擋得看不清了。我們隱身的月桂樹叢正對著書房的窗戶,相距不到一百英尺。不久,窗子吱的一聲突然打開了,我們隱約地看到一個人的頭和身子探出窗外,向暗處張望。他向前方注視了片刻,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好像怕讓人看到。然後他向前伏下身子,我們在這寂靜中聽到河水被攪動的輕微響聲,這個人手裏好像拿著什麼東西在攪動護城河水。隨後他突然像漁民打撈魚似的,把某些又大又圓的東西撈了上來,再把它拖進窗子時,燈光又一次被擋住了。
“馬上!”福爾摩斯先生大聲喊道,“快去!”
四肢已經麻木的我們都站起來了,踉蹌地跟在福爾摩斯先生後麵。他急速地跑過橋去,用力拉響門鈴。門吱拉一聲被打開了,艾姆斯驚愕地愣在門口,福爾摩斯先生默不作聲把他推到一邊,我們大家也都隨他一同衝進室內,那個人就在那裏。
桌上的油燈被重新點燃,發出光芒來。現在油燈正拿在塞西爾·巴克手中,我們進來時,他把燈舉向我們。在燈光的映射下,顯出了他那堅強、果敢、刮得光光的臉,他的雙眼冒出怒火。
“你們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呀?”巴克喊道,“你們在找什麼?”
福爾摩斯先生很快地向周圍掃視了一下,然後向塞在寫字台底下的一個浸濕了的包袱猛撲過去。
“找的就是這個,巴克先生,這個你剛從護城河裏撈起來的裹著啞鈴的包袱。”
巴克神色驚奇,注視著福爾摩斯先生問道:“你是如何知道這些情況的呢?”
“這很簡單,是我把它放在水裏的嘛。”
“是你放進水裏的?你!”
“也許我應該說‘是我重新放進水裏的’。”福爾摩斯先生說道。
“麥克唐納先生,還記得我曾提到過缺一隻啞鈴的事吧,它可是使你從中得出正確推論的東西,可是你卻忙於別的事,幾乎沒有去考慮。這屋子既然靠近河水,而且又失去一件有重量的東西,那麼就不難想象,這是用來把什麼別的東西加重使之沉到水中去了。這種推測至少是值得驗證的。艾姆斯允許我留在這屋中,所以說,我在艾姆斯的幫助下,昨晚已經用華生醫生雨傘的傘柄,把這個包袱鉤出來,而且做了一番檢查。但是,最最重要的是,我們應當證實把它放到水中去的人是誰。於是,我們便宣布要在明天抽幹護城河水,當然,這就使得那個隱匿這個包袱的人一定要取回它來,而這隻有在黑夜裏才能去做。我們至少有四個人親眼見到是誰趁機搶先打撈包袱。巴克先生,我想,現在該是你坦白的時候了。”
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在桌上油燈旁邊把這個濕包袱放下,解開用來捆著包袱的繩索。他從裏麵取出一隻啞鈴來,放到牆腳上那一隻的旁邊。然後一雙長統靴子又被他抽出來。
“美國式的靴子,”福爾摩斯先生指著鞋尖說道。他又把一柄帶鞘的殺人長刀放在桌上。最後他解開一捆衣服,裏麵包有一整套內衣褲、一雙襪子、一身灰粗呢衣服,還有一件黃色短大衣。
“這些衣物,”福爾摩斯先生指著說,“除了這件大衣以外,都是平常的衣物,這件大衣對我啟發很大。”
福爾摩斯先生把大衣拿到燈前,用他那瘦長的手指在大衣上指點著繼續說道:“你們看,這件大衣襯裏裏麵,有做成這種式樣的一個口袋,好像是為了有寬敞的地方去裝那支截短了的獵槍。衣領上有成衣商的簽條——美國維爾米薩鎮的尼爾服飾用品店。我曾在一個修道院院長的藏書室裏花了一下午的時間,增長了我的知識,了解到維爾米薩是一個繁榮的小城鎮,在美國一個馳名的盛產煤鐵山穀的穀口。巴克先生,我記得你同我談起道格拉斯先生第一位夫人時,曾經談到產煤地區的事。那麼就不難由此得出推論:死者身旁的卡片上的V。V。兩個字,可能是代表維爾米薩山穀,或許就是從這個山穀中,派出了刺客,這山穀可能就是我們聽說的恐怖穀。這已經完全清楚了。現在,巴克先生,我好像是有點妨礙你來澄清這些了。”
隨著這個偉大的偵探解說過程,塞西爾·巴克臉上的表情可真是怪相百出:忽而氣惱無比,忽而驚奇不已,忽而驚恐萬狀,忽而猶疑不決。最後他回避著福爾摩斯先生的話語,用著帶有挖苦味道的反話冷笑著說:
“福爾摩斯先生,你既然知道得這麼詳細,最好再多給我們講一點。”
“我當然能告訴你很多的情況,巴克先生,不過還是你自己講體麵一些。”
“啊,你是這樣想的嗎?好,我隻能告訴你,如果這裏麵有什麼隱私的話,那也不是我的秘密,叫我說出來是找錯人了。”
“好吧,巴克先生,倘若你還采取這種態度,”麥克唐納冷冷地說,“那我們隻好先拘留你,等拿到逮捕證就正式逮捕你。”
“隨你們的便。”巴克目中無人地說。
看來從他那裏再也得不到任何線索了,因為從他那剛毅頑強的麵容,就會知道,即使對他施以酷刑,也絕不會使他違背自己的心意。然而,正在這時,一個女人的話聲,打破了這場僵局。道格拉斯夫人走進屋裏,原來,她一直站在半開的門外聽我們談話。
“你對我們已經很盡力了,塞西爾。”道格拉斯夫人說道。
“不管這個事將來結局如何,反正你已經竭盡全力了。”
“不隻很盡力,而且盡力得過頭了,”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莊重地說道,“我很同情你,太太,我堅決勸你要信任我們裁判的常識,並且完全願意把警探當知心人。可能我在這方麵有過失,因為你曾通過我的朋友華生醫生向我轉達過你有隱私要告訴我,我那時沒有照你的暗示去做,不過,那時我認為你和這件犯罪行為有直接關係。現在我相信完全不是這麼回事。然而,你還需要說清楚很多問題,我奉勸你還是把道格拉斯先生請出來給我們講一講事情的原委。”
當道格拉斯夫人聽到福爾摩斯先生這麼一說,刹那間萬分驚奇,不由得叫出聲來。這時我們看到有一個人好像從牆裏冒出來一樣,正從陰暗的牆腳出現並走過來,我和兩個偵探也被嚇得驚叫了一聲。
道格拉斯夫人轉過身,立刻和他擁抱起來,巴克也抓住他伸過來的那隻手。
“這樣最好了,傑克,”妻子重複說道,“我相信這樣最好了。”
“不錯,確實這樣最好,道格拉斯先生,”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說道,“我肯定你會發現這樣最好。”
這個人的眼睛有點昏花,剛從黑暗的地方走向亮處就望著我們。這是一張非同尋常的麵孔——一雙透著勇敢剛毅神情的灰色大眼睛,剪短了的灰白色胡須,凸出的方下巴,嘴角浮現出幽默感來。他細細打量了我們大家一番,而後,令我我驚訝的是,他竟走向我,並且把一個紙卷遞給我。
“久仰大名,”這人說道,聲音非英國人,也非美國人,不過挺圓潤悅耳,“你是這些人中的曆史學家。好,華生醫生,恐怕你以前從來沒有得到過你手中這樣的故事資料,我敢拿全部財產和你打賭。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它,不過隻要你有了這些事實,你就不會使讀者大眾不感興趣的。我曾隱藏了兩天,用白天的時光,就是在這種困難處境中所能利用的時光,把這些事寫成文字的東西。你和你的讀者大眾可以隨意使用這些材料。這是有關恐怖穀的故事。”
“這是陳年舊事了,道格拉斯先生,”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心平氣和地說道,“而我們希望聽你講講當下的事情。”
“我將會告訴你們的,先生,”格拉斯說道,“我可以邊吸煙邊說話嗎?好,謝謝你,福爾摩斯先生。假如我記得不錯的話,你自己也喜歡吸煙。你想想看,假使是你坐了兩天,明知衣袋裏有煙草,卻因怕暴露自己而放棄,那是何種滋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