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音抽油煙機、炒鍋聲和鍋碗瓢盆的碰撞聲,掩蓋住了廚房外的任何聲響,一陣鞭炮聲除外。李萬祥覺得不對勁的時候,是當一道有東南亞風情的招牌菜“棕櫚椰汁蝸牛蟹”出鍋後,本該送往主宴廳的,沒人來端。幾乎同時,醉花陰小包間點的兩道冷盤“鬆針杞子”和“瑤柱洞天”準備好了,撳了鈴後足有一分鍾仍無人應。
他沒有鑽研過酒樓管理,但廚房和招待間這樣的不合拍,絕非好兆頭。
建偉這家夥是不是又走神了?
華青總不應該開小差吧?
建偉和華青,是會所主樓的兩位服務員,一男一女,清俊男清秀女。瀟湘會所規模不大,無論怎麼抱琵琶半遮麵,外界壓力下盡量低調,最終還是要走高尚路線,所以雇人幾乎算得上苛刻。建偉和華青,據他們自己說,都是過五關斬六將才被聘。兩個人雖然年輕,但都有多年的服務經驗,對業務都很熟,禮儀周全,手腳利索,基本功都無可挑剔。隻不過李萬祥在最近兩次試運行中發現,建偉大概有些缺心眼,他自己也說小時候得過多動症,總之特別容易走神。
但華青沒這個問題。李萬祥對她很了解,因為華青也是從大金莎酒樓跳槽過來的。她是個內向安靜的女孩子,話少到幾乎沒有,做事極為細心,也善於察言觀色,能揣摩出客人的需要,是個做服務員的好坯子。
這話說的。沒有人天生注定做某種職業的命,都是陰差陽錯,都是前生今世的因果,都可以改變。
李萬祥再次撳鈴,立刻有了響應。廚房門口來了人,和一把槍。
“都別動,舉起手!”一把手槍對準了李萬祥,拿手槍的人一身黑,黑布蒙著臉。李萬祥這時正好不在灶邊,想抄起炒鍋砸過去都不可能,隻好舉起手,兩個幫工也聽話照做。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是不是有人在開玩笑?是不是梁小彤哪個在娛樂圈的朋友,閑壞了腦子去借了一套橫店用的行頭來惡作劇?
“兄弟,今天我們廚房這裏實在是忙……”李萬祥開始試探。
“我們也很忙,所以不是在和你們開玩笑。閉嘴!別動!”那人川湘一帶口音,聲音略尖細。
槍口仍對著李萬祥,那進來的黑衣黑褲黑布蒙麵的家夥走到灶前,將兩個爐子的煤氣關了。他的腳有些毛病,一跛一跛的。他瞟了一眼轟轟作響的抽油煙機,李萬祥心頭一動,覺得這可能是個良機,但那人顯然不願冒人質反撲的風險去擺弄一個不熟悉的機器,隻是大叫道:“走!上樓!”
看來是動真格的。看來不是開玩笑。李萬祥不情願地走在最前麵,暗暗咒罵。他寧可走在最後麵,離那個混蛋近些,方便隨時出手。他早年在東南亞一帶做小廚,遇到過幾次打劫,但都是搶現錢,劇情主要都發生在大堂和前台,對廚房的影響很小。去科威特前,知道中東遠非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他還專門去北京一個武術館突擊訓練了幾個月的搏擊防身術,自認為對付一兩個宵小應該不在話下。這小半身武藝在中東並沒有用上,他也很久沒再練習,難道今日要臨時抱佛腳?
上樓的時候,李萬祥等到了絕好的時機。
這要感謝廚房裏給他打下手的謝一彬,一個頗多小聰明但可以更努力點的小夥子。謝一彬在上樓梯的時候突然踉蹌了一下,多半是被鬆開的鞋帶絆了,也可能單單是因為恐懼緊張而沒走穩。就在歹徒將注意力集中到謝一彬的那一秒鍾,已足夠給李萬祥一個轉身逼近的機會。
李萬祥居高臨下地一撲,將歹徒推抵在樓梯邊的牆上,同時扼製住他持槍的手,膝蓋向上一頂,那歹徒“嗷”地低哼一聲,彎腰倒地。誰知他倒地的刹那,突然抓住了李萬祥的雙腿,向前一頂,將李萬祥推倒在地。
“都別動了!”樓梯口傳來一個聲音,李萬祥抬頭看去,又是個黑洞洞的槍口。這回,像是把自動步槍。“老師沒教過嗎?反抗沒有好下場!”這個聲音似乎也是南方口音,具體哪裏李萬祥一時半會兒沒有把握,也一時半會兒無法分辨,因為那持手槍的歹徒已站起身,一肘擊在李萬祥的胸口,令他險些背過氣去,再一拳擊在顴骨和太陽穴之間,李萬祥眼前一黑,砰然倒地。
[1]娘惹叻沙:一款由米粉、雞蛋、蝦仁等原料製作的新加坡風味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