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永凡就把書給她們看,說:“一人送一本小說給你們,挑吧。”韓筱雅聽著有書拿,趕忙從書堆兒裏抽走一本,說:“正好要買,省下了。”
郝文芳拿了書,跟他說:“我們班過些日子聚餐,回去討論一下,你別忘了加班級群……”白永凡應了一聲,看著韓筱雅,問道:“你們班商議了麼?”
“麼。不用急。”
“哦,我得走,韓筱雅,哥哥在外邊等著我。”
“嗯,再聯係吧。”韓筱雅說。
白永凡回身走,郝文芳不樂意,瞅了他一眼,喊道:“你光跟韓筱雅說?嗨吆,真是!”韓筱雅被她逗得嗬嗬笑,望著白永凡。
“一塊說兒的,拜。”白永凡揮揮手說……
家裏,院子被紅磚灰泥堆滿了,幾個漢子穿著髒兮兮的綠衣服站在木架子上砌牆,黑黝黝的臉上全抹著白灰。白父悠閑地坐在馬紮上,雙手抱著右膝,茶盤子擱在跟前,正和四爺爺聊天兒。四爺爺嗓門兒大,頭也大,頭發早沒了,腦袋圓光鋥亮,背已駝了,坐在小馬紮上亦瞧得出。白永凡進了院兒,四爺爺便開腔道:“凡回來了,考得還中?”
白永凡緊忙喊一聲“四爺爺”,說考得湊合。白父姿勢全不改變,隻是眯著眼笑,眼角的魚尾紋露了出來。白母上身穿著紅襯衫,腰上圍著圍裙,雙手白麵,打廚房走出來:“回來了?考得怎麼樣?”
“一般情況。”他同往常般回答。
“一般就好。我在包餃子晚上吃,你快放下書包過來,幫我擀餃子皮兒。”
白父故作鎮定,聽得四爺爺跟白母的問話,心裏安生下去,端了杯茶水抿了一口。待白永凡進了廚房,他又跟四爺爺胡天海地起來。
“你看曆史上多少奸臣,皇帝不傻啊,韓信嶽飛厲害,就是笨,誰想他死,都是皇上,奸臣全是劊子手……”“毛主席就是個人物,生得是時候,亂世出英雄,那麼些個英雄好漢都聽他的,是個曹操……”
白永凡在屋裏聽著四爺爺吆喝,心想四爺爺的鄉話或許比之所謂的教授心得更為動聽。學者講話,為求精細,反倒少了鄉野村夫的勇氣,見識或遠卻遠在心中,折中之後便如去骨之皮毛,“文勝其質,行遠益恥。”
晚上,四爺爺和白父就著餃子喝了兩盅,更談開了。白永凡吃撐了,自個兒到大街上溜達。
早夏的夜晴了好些星星,白永凡出門向後拐,一路朝北往黑影兒裏走。北向的路上,路燈早被村裏的小孩拿彈弓打碎了,黑濃濃的,星子便異常的亮。白永凡抬著頭,肚子感覺鼓鼓的,像飲了子母河裏的水。不知不覺,他走到林明寶家門口,才想起他早該回來了,便進門去找他。
一進門,明寶家的狗便撲上來,又是搖尾巴又是跳,白永凡的嘴差些讓它舔著,衣服被印了幾個狗爪子。林明寶跟著狗出來,依舊胖墩墩好些肉,隻是笑起來眼角也多了魚尾紋。他趁著魚尾紋還未散去,向白永凡打招呼:“操,我尋思狗突然竄出來是哪個鱉蛋,原來是你!中午我去找你,你媽說你下午才回來。”
“這哮天犬是俺家狗的崽兒,我來了就像二郎神下凡了,還不趕緊迎著?”白永凡開玩笑說,“考得奇差?”
“沒感覺麼,不知好壞。進屋走,俺爸媽出去了。”
“不進去,我吃多了,出來亂走,消化消化食兒,竄你家門口來了。不中,我得再走走。”
“囔,明天找你……”
白永凡往回走,林明寶站在門口,跟狗一起看著。
走回家,白永凡的肚子也安生了。他在臥室看下午買的書,看了兩頁,心裏躁得慌,將書撇了一邊兒,開了電腦。他的qq隻有幾個好友,頭像全亮著。他搜了幾個班級群,加進去,在一個預科群裏找到了韓筱雅。韓筱雅的空間很簡單,幾篇書評,幾張班級合照,還有幾條簡短的說說。白永凡掃了遍,沒了新鮮。
群裏許多人說話,莫不是誰欠誰一碗拉麵,誰拉誰一起打遊戲,再或者約著去打台球,更多閑來無事罵罵人的,把屏幕搞得極端擁擠,消息提示音不停響,像堵車狂鳴的喇叭。白永凡看得津津有味,卻為曆久長鳴的喇叭所煩擾,隻好把聲音去了。
高考結束後,考場一律封鎖,留待中考。班長劉丹發消息招臨時工,幫著整理考場,有工資可拿。白永凡報了名。於佳欣早加了他好友,恰巧想問他何時再回校。他便將這事告訴她。
於佳欣說:“我也想報名,正好跟你一塊兒。”
“班長說,隻限實驗班……”
於佳欣便轉而說:“我去找你玩啊,反正我在家也沒事,腳上快紮根了都,不出去走走就挪不動了。”沒等他回答,她又說:“長假沒打算幹點兒什麼?”
“還沒有,過些天再說,等成績出來,誌願填好……”他說。
於佳欣處在一個思維的生理期,高中過去了,白永凡說的“以後的事”不再以後了,依舊沒說法。她不知道他心裏還有別人,或者她不在乎他現在偏向別人,覺得時間總會幫她的。偏偏白永凡對事全慢悠悠的,認準了便死撐著。他清楚自家是喜歡韓筱雅的,對佳欣,他卻弄不清,總懷著一種半推半就的愧疚。
次日清晨,白永凡還在被窩裏滾過來滾過去,依依不舍地賴在夢神腳下,林明寶便徑自闖進了他的臥室,他喊了幾嗓子,見沒動靜,一巴掌朝白永凡屁股上糊了去。白永凡纏著被,滾了一圈才張開眼,掙紮著看清楚是寶胖,剛要罵他,林明寶卻先聲奪人:“快起來,幾點了,太陽的腚都翹得大高高了。”白永凡精神萎靡,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歎口氣:“你真不讓人省心啊……”
林明寶不理會,開了電腦忙乎起來。白永凡見他不給勁兒,倒頭又躺下了。“嘀嘀嘀,嘀嘀嘀……”提示音仿佛愈下愈密的雨點,白永凡的睡意則是雨中一把脆弱的火,漸漸熄滅了。“誰呀?煩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