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十三、十四章(1 / 3)

秋風愈加蕭瑟,高三的氛圍隨著枯葉凋零、大雁南遷愈加蕭條,一個人的悲喜浮沉在日日的忙碌與寂靜裏,變得無比的渺小。時間在教室、食堂、宿舍之間晃蕩,如同一個尋機作案的賊。細微嗡鳴的讀書聲,輕碎幹淨的翻卷聲,以及偶爾落筆丟杯的磕碰聲,彙集成這個學校,這座城市,這個國家最純粹的樂曲,仿佛行進不止的馬蹄,奔向那個遙不可及的六月。

家長們四處尋著偏方,買各種補腦的藥食,想要將孩子小時候落下的一股腦全給補上。舒老師心裏緊張異常,鴨蛋兒臉隨著高考倒計時的牌子越繃越緊,想起來便傳喚某人去心理按摩一番。白永凡的成績屬於中產階級,不為他所留意,難得自在。在停筆間隙還可跑到球場去,晚自習跟薛之成寫紙條,要麼跟李琳蕩秋千去。偶爾碰著韓筱雅偷瞄幾眼,想到她便走會兒神,樂一會兒。

韓筱雅要考北大,她的成績從高二開始一路高走,北大幾近板上釘釘。白永凡隻覺無奈——有些人就是太聰明,以至於你怎麼趕都趕不上,怎麼追都追不到。

寒假放了幾日,形同虛設。甬壁牆上的腳印從二月一直走,貼到三月、四月,走向五月,直到六月。白永凡把書翻了一遍又一遍,錯題做了又做,晚自習偷閑便寫點兒周記,想著韓筱雅大概也在寫……

高考前幾日,除高三外的學生全放假了,校園好似夜市,隻在固定時間有人出現和消失。臨近考試,白永凡反而平靜了,晚上還約於佳欣碰了麵。

高考第一天,早晨大太陽灑了滿地金黃。考生排隊進考場,許多家長在校門口站著,麵色凝重,仿佛在參加誰的葬禮。白永凡想象全國同胞此時步調一致,接受最後的審判,心境一下豁豁然,猶如這六月般晴朗。

時間,滴答,滴答,滴答走掉。

鍾聲起落。

考數學時,白永凡順手在答題卡上寫了平日的考號,發現後,考場立時就安靜了下來。此時的人心,或幸災樂禍,或悲天憫人。監考老師中有一老頭兒,隔著棕色方框眼鏡瞅著他,眼睛放著捉摸不定的光,白永凡看著他,卻未從那光中看出任何希望。他拿起筆把考號劃掉重寫。不一會兒,放鏡框先生從外麵摸來一把小刀,高腔道:“考試不認真!來,我給你刮去!”白永凡自然不讓他破壞自家的答題卡,雙手捂住答題卡:“不用,我不用你給我弄!”

“中,你自家看著辦吧!”方鏡框撇了撇嘴,滿臉的筋皮全扭纏起來。

考試還算順利,除了方鏡框先生不時在他身邊遊蕩之外,再無影響。舒老師安慰他說隻要沒塗錯卡便好,其他無所謂。白永凡心裏踏實許多,想起自家製止老頭兒的表現,便覺好似英雄出場的淡然,挽局麵於危難之間,同時又深感後怕。

兩天考試過去,各地考生多已結束高考,山東考生多一門基本能力,留待第三天了結,以示素質教育的與眾不同。基本能力包羅萬象,觸類龐雜,白永凡們把資料瀏覽幾回便無力再看了。所幸此門功課分值六十,並不會構成太大的威脅。是故此夜,舍友們想著明日一戰便各回各家,享受三個月的長假,心中雀躍不已,紛紛議論開來。

“白永凡,”舍友小聲說,“不去我家住幾天?”

白永凡此時亦未睡著,在想著韓筱雅:“嗯,有時間就去找你玩,有空兒你去找我吧。”

“你那兒有好玩的?”尚樹人問道。

“有啊,俺那兒河湖多,可以遊泳,釣魚,摸河蝦、哈喇……夏天裏,我就愛幹這個。”白永凡說。

“聽起來不糙……”

“別說話了!”管理員推門而入,眼睛直盯著半個身子望向窗外的白永凡。

管理員的效力在這一晚幾近喪失,仿佛過期的膠囊,治不住反複發作的病症。他方走一會兒,夜談便又開始了。起先莫不是對這老頭兒的深惡痛絕和百般詛咒然後才轉回到假期約會上……

走出考場來,白永凡自語道終於熬完了,像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如夢初醒。所有人都開始不知所措,好像從高壓鍋死裏逃生的蛙,入水激冷便慌張起來。他們開始收拾,整理打包書籍、被褥以及繁複難言的心情。不出一個時辰,學校裏的人便走得七七八八了。白永凡給家裏打電話,白父讓他中午先在外頭吃點兒,下午他跟舅家哥哥開車接他。他答應著,一股酸澀淡淡從路邊的月季花香裏漫延上來……

下午,陸元跑來學校陪他,實驗班的男生喝高了,在球場上瘋也似的拚命。陸元跟他坐在球場邊,都沒做聲。或許,這兒本該有一場盛大的狂歡,卻被一種無表情的表情所取締。痛快如一口氣飲掉成瓶可樂,似乎都不是他們所能做的事。一切變得遙遠,陸元道別的聲音也一樣,悠遠飄渺。三點鍾,再沒了他人,白永凡坐在秋千上等著,蕩啊蕩啊,全想不起在幹什麼。回憶像一種很懸的東西,在秋千上蕩來蕩去。

預科班的逍遙自在,一年級的單純快樂,二年級的愁緒霏霏,三年級的手足無措,在年複一年的風霜雨露、草枯木榮中消融殆盡。灼熱年華裏的所謂刻骨銘心,伴隨著諸多的離散和些許哀傷,變得寧靜而清透,像雨後的池水一般。四年,仿佛為一屆奧運的奮戰,走過了鬥獸場,是死是活都聽天由命了。

許多人開始走不同的方向,即使偏離了最初的抉擇。或許,這便是他們所謂的逃亡。拋卻從前種種,義無反顧,風雨兼程,奔向那條滿是迷霧的路。而流水似的歲月,且任它埋葬他們幼稚的美好吧,畢竟是一個多事的年紀了。

第十四章

白父在家修浴室,大工們都在,走不開。舅家表哥單獨去接他,把一袋又一袋書往後備箱裏扛。回去路上,白永凡中途折去文聯書店,買了幾本小說漫畫。結賬時,他碰見了郝文芳和韓筱雅。郝文芳咧嘴笑,問:“啊呀,奇巧啊。買什麼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