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別忘了你的身份。”鍾杳道,“我再提醒你一句:你是颻人。”
梅瓏抬起眼皮子瞧了他一眼。這一點,她連反駁都覺得費力氣。
鍾杳給她斟酒,一麵道:“你今後有什麼打算。你預備就這樣下去了嗎?奚容山莊還能容你幾時,你又能待到幾時,這,你——心裏可有數。”
梅瓏一口喝幹了一杯酒,放下空杯盞,盯著他,目光怏然,道:“好好的,你又來煩我。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喜歡你嗎?”
“為什麼?”
“因為你讓我感到不快樂,是那種壓抑的不快樂。什麼事都要來提醒一下,讓我時刻記著自己的缺點。你跟我娘一樣,總讓我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或者,認為我,簡直就是個白癡。”
“是嗎?”他好像並不這樣認為,也不打算深究。
梅瓏一擺手,道:“算了。”
鍾杳一笑,道:“你這樣,總不是辦法。明日,藍宗策就要住進長老府,此後的一年,他都會在那裏,與長老們、族長熟悉族中各項業務。這就意味著他要接班了。而且,他也將成為你——梅女的丈夫。不過,隻要你說一聲,你不願意,這一切都能改變。”
梅瓏停住一切動作,看著他殷殷期盼的眼神,片刻,她道:“你為什麼還不放手。”
他把頭一低,沉吟片刻,道:“我想過的。可是,我做不到。”他把頭抬起來,深情地看著她,“那天,你不該來引誘我。那一日,”他的手握成拳頭,深沉地敲擊著心胸,一字一頓地,“刻,骨,銘,心。恐怕這輩子也抹不掉了。”
梅瓏笑了笑,像是問他又像是問自己:“那麼,怎麼辦?”
“怎麼辦?”鍾杳頓了頓,輕快地道:“好辦呀。隻要你同意,我們就結婚。這就是解決之道。”
“結婚?”梅瓏若有所思。“婚是一定要結的。可是,和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結婚,你覺得以後的日子會好過嗎?”
鍾杳急切地道:“我愛你,這就夠了。我不要你有多愛我,總之,我愛你。”
梅瓏笑笑,道:“恐怕你愛的不是我吧。你愛的是族長這個位子吧。”
“我不想當什麼族長,我隻想做你梅瓏的丈夫。”
梅瓏瞅著他,眼神裏滿是不可思議。片刻,她嘴角輕蔑地扯了扯,道:“遲了。在家的時候,你並不知道,我的全部希望都在你身上。那時,我還混沌,很好哄騙。你要是稍微懂得珍惜,我就嫁給你了。可是,現在,我覺醒了,無論如何,我們都不可能了。”
鍾杳怔怔地看著她:“我不明白,你這樣堅持到底為了什麼?你都如此沉淪了,你還在堅持什麼?”
梅瓏的臉轉向別處,眼神遊移閃爍,像是在搜尋著什麼。然而,她什麼也沒有尋到,半晌,她輕聲道:“你不懂。”
“哈哈,我不懂?”他一仰脖子喝掉一杯酒,站起身來,笑道,“你也未必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哈哈……”
他痛快地,笑著離開了酒樓。
梅瓏卻更加憮然了。她呆呆地坐著,但眼神卻在茫茫地四顧。
“聽玄公子說,你在這裏,果然沒錯。”袁斜一麵說,一麵走進來,在她對麵坐下去,一麵打手勢,向堂倌要了酒。
“你來做什麼?”梅瓏冷淡地道。
“白天,真是對不起,我原想傳球給你,讓你進球的,沒想到……”
“你不是向我道過歉了嗎?”梅瓏喝著酒說,“這也沒什麼,你瞧,我不是好好的?不過是流了點鼻血。”
堂倌已拿了酒來,袁斜接過手,拔了塞子就喝起來。
默默地喝了一時,袁斜道:“馬球場上,我見姑娘是個幹脆爽利之人,為何從馬球場回來,姑娘忽然……”
“你想說什麼?!”梅瓏盯著他,語氣很不耐煩。
袁斜怔怔地看著她,忽然,他站起身來就走。
“袁公子。”梅瓏叫住他。他有什麼錯,要遭受自己的冷言冷語。她放緩了語氣,道:“對不起,我,我心情不大好。”
袁斜回過頭來,抿嘴一笑:“不要緊。”說著又重新坐下來。
默坐了一時,袁斜道:“我看姑娘喝的差不多了,不如,回家去吧。”
梅瓏嗤笑了一聲:“家,我無家可歸呀,你不知道嗎?”
“姑娘開玩笑吧。”
“我沒在講笑話。”梅瓏望著他,眼光消沉。她道:“我找不到我的歸屬,很長時間,我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