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忍不住大笑起來,說道:“喲!真沒想到,像我這麼一個平常的女流之輩,文不能提筆,武不能殺敵,倒被他們吹噓成文武雙全的巾幗英雄。越說越玄虛,將來還要說我會呼風喚雨哩!”小校又笑嘻嘻地說:“夫人,鄭崇儉出的捉拿賞格上還有你的名字哩。”“啊,又懸了賞格?”小校從懷中掏出一卷紙,雙手遞給高夫人,說:“你看,這是咱們的探子昨日黃昏從桃花鋪的寨門外揭下來的一張告示,後邊寫著許多賞格。高夫人接住告示,望了一眼便交給任繼榮,要總管念給她聽。那告示上說:“本轅不日即親麾大軍進剿,將殘賊一鼓蕩平。大軍到處,秋毫無犯。凡我商洛山中百姓,莫非皇帝赤子。特諭爾等,務須各安生業,勿用驚竄逃避。過去即令供賊驅使,脅從為惡,本轅姑念其既屬愚昧無知,亦由勢非得已,概不深究,以示我皇上天覆地載之恩。其有豪傑之士,乘機殺賊自效,本轅論功行賞,一視同仁。倘有冥頑不靈,甘心從賊,罔恤國法,大兵到時,膽敢負隅相抗或隨賊流竄,一經拿獲,立置重典,全家籍沒,鄰裏親族連坐。”這告示的後邊果然懸賞捉拿李自成和他手下的重要將領,而高夫人的名字也開列在內。

總管念過以後,哈哈一笑,說:

“夫人,果然有你的名字,還寫著三千兩銀子的賞格哩!”高夫人也笑起來,望著小校問:“你們劉將爺還有別的事要向闖王稟報麼?”小校回答說:“我家將爺還說,官兵大舉進犯隻是幾天內的事,龍駒寨的官軍也增加了兩三千人,請闖王和夫人千萬不可大意。”高夫人點頭說:“我知道了。你到老營去當麵向闖王稟報,也許他還要問一問別的情況。你在老營吃了飯,休息休息再回白羊店。”她又向總管說:“中軍不在老營,雙喜和張鼐這兩個孩子也都不在闖王身邊。你拿著鄭崇儉的這張告示快回老營吧,不用跟我去麻澗了。闖王的身子還很虛弱。我不在老營時候,他要是想騎馬出寨,你千萬設法勸阻。”任繼榮答應一聲,就同劉芳亮派來的小校騰身上馬,奔向老營而去。人和馬的影子眨眼間在雲霧中消失,隻聽見漸遠漸弱的馬蹄聲音。

高夫人抬頭望望,隻看見洶湧奔騰的烏雲比剛才似乎更濃、更重,鋪天蓋地,從麵前滾滾而來,又滾滾而去。這天色,增加了高夫人心上的沉重。她走向玉花驄,對親兵們說:“上馬!”轉眼之間,十幾個男女親兵都跳上戰馬,準備出發。張材擔心馬上會有惡風暴雨,而大家都沒攜帶防雨的東西,別人淋雨不打緊,高夫人近兩月來操勞過度,比往日清瘦許多,淋了雨準會害病。他勒緊馬韁,望著高夫人,遲疑地問:

“這天……恐怕有猛雨吧?”慧英也問:“夫人,我趕快回寨中去替你取一件油布鬥篷吧?”高夫人斬釘截鐵地說:“不用耽誤時間!如今軍情很緊,別說下雨,下刀子也擋不住咱們辦事。”她首先勒轉馬頭朝南,正要揚鞭出發,忽然聽見從東邊傳過來幾匹馬的緊急蹄聲,迅速臨近。她便勒轉馬頭朝東,向雲霧中注目等候。片刻之間,四個騎馬的人出現在二十丈以外的雲霧中,為首的大個子青年將領是劉體純。他原是幫袁宗第鎮守馬蘭峪,對付商州官軍,做老營的東麵屏障,近來宗第病倒了,這一副重擔子就挑在他的肩上。高夫人一望見他,知道他現在親自來老營必定有重要軍情稟報,便把鐙子輕輕一磕,迎了上去。

兩匹高大的戰馬相離不到兩丈遠,停止在山路上。烏雲傍著馬頭奔流,在人的左右和頭頂飛卷。高夫人問道:

“二虎,你是從馬蘭峪來的?”“是的,嫂子。你要往哪兒去?”“我要到麻澗去,看看那裏的寨牆能不能今日完工。”她勒馬迎上幾步,等到她的玉花驄同劉體純的黃驃馬兩頭相交,停到一起,她又小聲問:“你來有什麼急事?”劉體純小聲說:“五更前我得到商州消息,知道鄭崇儉派一位監軍禦史昨日從武關來到商州城內,連夜與巡撫丁啟睿召集遊擊以上將官開緊急會議,重新商定進兵方略。會議關防極嚴,一時探不出他們如何計議。如今商州已有五千官兵,據說還有大批官兵將於今明兩日開到。糧草運往武關的很多,擔子挑,牲口馱,日夜不絕。官軍揚言要在月底以前殺進商洛山,昨日又在城裏城外,到處張貼告示,懸出賞格要捉拿闖王和捷軒哥等幾位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