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一笑,又說:“嫂子,你也在榜上有名哩。”高夫人也笑了笑,說:“這個我已經知道了。”劉體純又揮退左右親兵,探身低聲說:“咱們安置在城裏的坐探,從撫台行轅中探得機密消息,十分重要,果不出你同闖王所料……”“你說的是宋家寨同官軍勾起手了?”“聽說雙方正在暗中商談。宋文富這王八蛋想要官做,丁啟睿這貨想要官軍假道宋家寨,一旦大戰開始時偷襲我們老營。”“這消息可靠麼?”“這消息是從撫台行轅中一個師爺口中說出來的,一定可靠。還有人說:這幾天宋家寨有人進撫台行轅找一位劉讚畫,十分機密。這位姓劉的是丁啟睿的心腹幕僚,親自去過宋家寨兩趟,都是夜裏去,夜裏回。”

高夫人的兩道細長的劍眉輕輕聳動,心中琢磨著敵人的陰謀活動,然後慢慢地說:“敵人這一手真是厲害。幸而我們早就算到他們噲有這步棋,已經做了防備。在兩個月前那次官軍進犯時,雖說宋文富兄弟坐山觀虎鬥,可是咱們已經斷定他們是在等時機,觀風向,遲早會撕破笑臉,露出滿嘴獠牙,同咱們刀兵相見。如今,他們果然要動手了。本來麼,道理是明擺著的,大家心中都有數。盡管他們近幾年也吃過官兵的虧,也長了些見識,他們畢竟是豪門巨富,同官府血肉相連。眼下官軍就要大舉進犯,宋家寨不同官軍串通一氣動手才是怪事。別說是宋家寨,商洛山周圍的山寨哪個不是同咱們為敵的?商洛山中的幾個大的山寨,要不是咱們殺了很多人,連寨牆也給拆平了,一旦官軍進犯,還能不從內裏動手麼?”劉體純說:“嫂子說的是。咱們在商洛山中駐紮了快十個月,打開了許多山寨,狠狠地懲治了那些為富不仁的鄉紳土豪、富家大戶。這些給咱們懲治了的人家,自然咬牙切齒,恨死咱們。聽說那班逃到商州城裏的土豪老財都等著跟在官軍後邊回家來,連逃到西安去的大頭子也有幾個跟著巡撫來到商州的,打算一旦官軍掃蕩了商洛山,他們就回鄉修墳祭祖,協助官府清鄉。你看,這班王八蛋想得多美,好像官軍注定會打贏咱們!”“既然他們把賭注押在這一寶上,那就揭開寶蓋子讓他們看看。二虎,你還有別的事情要稟報麼?”劉體純沉吟一下,特別放低聲音說:“嫂子,看來射虎口幹係重大,可不知王吉元是不是十分可靠。”“你放心,他很可靠。”體純仍不放心,口氣和婉地說:“但願他真可靠。去年冬天,他從張敬軒那裏來,一直沒有在我手下待過,我跟他見麵的次數不多。我隻知道他是河南鄧州人,在敬軒那裏混的日子也不久。春天他犯過咱們的軍律,差點兒被闖王斬了。他同咱們老八隊素無淵源,相處日淺。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翼。眼下這種局麵,非同平日。萬一他心懷不滿,看見官軍勢大,經不起威迫利誘,給官軍收買過去,豈不壞了大事?”高夫人含笑回答說:“雖是吉元來咱們這裏的日子淺,卻是秉性誠實,不是那種心懷二意、朝三暮四的人。春天受了重責之後,他口服心服,毫無怨言,不管派他做什麼事,他都是忠心耿耿。如今派他把守射虎口十分相宜,你放心,絕無差錯。”“嫂子,近一兩天來闖王哥的身子又好些麼?”“又好了些,隻是還不能騎馬出寨。你快去老營當麵向他稟報吧,他正在等候商州那邊的消息哩。雖說漢舉病了,可是有你在馬蘭峪,他很放心。這一回,就看你獨當一麵立大功啦。”劉體純說:“馬蘭峪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不管來多少官軍,隻要射虎口不丟掉,馬蘭峪萬無一失。”高夫人和劉體純各帶著自己的親兵分頭而去。

走不到半裏遠,她聽到劉體純一群人的馬蹄聲已進寨門,而同時又有急匆匆的馬蹄聲從東北奔來,離寨門已很近了。她勒住馬側耳傾聽,在心中問道:“這是誰?又來稟報什麼緊急軍情?”她想著闖王的病還沒有完全好,軍情這般緊,事情這般忙,近幾天他常常通宵不眠,考慮著如何打退官軍的進犯,多叫人替他的身體擔心!她又抬頭望一望老營山寨,山寨和整個山頭仍然被濃重的烏雲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