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瞧瞧,上自總理大人,下至地方紳士,都說咱張獻忠是賊,可是他們連賊也不如。他們是賊身上的虱子。這一年多,我身上的血可給他們吸了不少。難道他們比賊高貴些?”
老百姓笑起來,提著那些官紳們的名兒罵。突然有人在張獻忠的背後問:
“敬軒將軍,這些賬是你寫給大家看,還是打算日後討還麼?”
獻忠回頭一看,抓著方嶽宗的手大聲說:“啊呀,老方,你也在這裏看!”他快活地大笑一陣,“當然不要了。不過,俗話說:親雖親,財帛分。寫出來讓穀城百姓都瞧瞧,免得日後這班官紳老爺假撇清,昧著良心說他們沒有受賄。”說到這裏,他忽然轉向王秉真,叫著說,“舉人!舉人!我想起來啦,請你在後邊注上一筆:隻有襄陽道王瑞柟沒有受我張獻忠的賄,隻他一個!”
方嶽宗點點頭說:“對,對,應該加上一句。像這樣不受賄的官兒,如今是鳳毛麟角了。”
王秉真寫了一句:“襄陽道王瑞柟,不受獻忠賄者止此人耳。”
獻忠看了,點點頭,表示很滿意:“可見咱張獻忠決不冤枉一個居官清白的人!雖說王瑞柟幾次同左良玉定計要殺咱老子,可是人家不受賄,這一點就叫人尊敬。”他拍一下方嶽宗的肩頭,問:“怎麼,方兄,還不趕快搬出穀城麼?”
“已經派人下鄉去叫佃戶們趕快拉牛車來運東西,大概晚半天才能趕來。舍下人口多,東西多,怕今晚不能出城了。”
“你要早點走,有什麼困難就來找咱。”獻忠又拉住王秉真,湊近他的耳朵小聲說,“夥計,這照壁上都是你親筆寫的字,想賴也賴不掉。怎麼,還不肯死心塌地跟俺老張下水麼?”
“哪裏,哪裏。我一定跟隨大帥。”王秉真又出了一身汗。
獻忠對著舉人擠著眼睛笑一笑,匆匆地離開眾人,騎上馬出城布置去了。
雖然左良玉在五月初六日的下午就知道張獻忠已經起事,但是不敢貿然向穀城進攻。他一麵飛稟總理,一麵繼續集結隊伍,等待機會。到第二天,他慢慢向穀城移動,並派出少數部隊向城郊試探。
初七日下午,城裏的居民絕大部分都逃走了,沒有逃的隻是極少數無力遷移的人,或者是舍不得房屋和東西的老年人,還有的是受了主人之命留下來看家的老仆人。街上看不見行人,顯得空虛而淒涼。農民軍仍在拆城,為著怕官軍的奸細混進城來,各城門都鎖了。張獻忠得到報告,知道左良玉和羅岱的人馬已經向穀城移動,但是他並不急著離開,仍在西城上督率著將士拆城。
方嶽宗因昨天佃戶來的牛車不夠,今天上午又叫來兩輛,所以全家老小幾十口直耽誤到今天下午申刻時候才動身出城。誰知一到西城門,城門落鎖,不能出去。他同守城門的弟兄們說了許多好話,遭到守城門的弟兄們堅決拒絕。一個陝西口音的頭目瞪著眼睛說:
“不行!沒有大帥的令箭,誰也不能出進!”“我叫方嶽宗,同大帥很熟……”“你同大帥熟有什麼用?這是軍令!”小頭目揮著手說:
“站遠!站遠!走開,車輛後退!沒有令箭就是不開門,你是天王老子也不行!”獻忠偶一回頭,看見西大街上紮著五六輛牛車,十幾乘小轎,幾匹牲口,車上拉著東西,轎子裏都坐著女人和孩子,另外有許多人跟在車後。他向城牆下邊問:
“是誰家還沒出城?”方嶽宗聽見是獻忠的聲音,趕快從城門下退到大街上,抬頭一看,喜出望外,大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