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們,這檄文上的‘官兵’二字也改改吧,連前邊的統統改成‘賊兵’。從今往後,咱們大西兵現稱義兵,以後要稱天兵,要把朱朝的官兵稱做賊兵,把朱朝的文武官員們稱做賊官。”

大家同時點頭說:“是,是。很是。”

“老潘,你趕快騎馬往石花街去吧。要賞給抄手們一點銀子,不要虧待他們。”他等潘獨鼇匆匆出去,站起來又說,“老王,你出去等著,我一會兒要請你幫忙。穀城士民都知道你王舉人寫一筆好字兒,常為鄉紳大戶寫匾額,寫屏對,寫石碑。那些都是替官紳富人歌功頌德,不是真話。今日我請你寫點東西,全寫真情實話。”

王秉真問:“要我寫什麼?”

張獻忠笑著說:“別急呀。待一會兒我會把活兒交代清楚哩。”

獻忠要往城上察看,匆匆而去。張大經和王秉真互相望望,各懷著七上八下的心情向外走去。

阮之鈿聽說張獻忠已經起事的消息,知道自己死期已至,趕快服毒自盡,但藥性尚未發作,馬元利已經來到,向他索印。他搖搖頭,不說話,也不交出。馬元利把嘴一扭,旁邊兩個兵一人砍一刀,登時結果了他的性命。他的仆人趕快把縣印交了出來。

張獻忠忽然想起來應該審問阮之鈿如何暗中向朝廷上本奏他要起義,所以沒在城上停留就騎馬趕來。看見阮之鈿已死,他多少有點遺憾,心裏說:“收拾得太快了。”他看看牆上題的絕命詩,忍不住笑起來,對馬元利說:

“媽的,咱老子說他是吹糖人兒出身的,果然不差!他連舉也沒中,竟說他‘讀盡聖賢書,臨死還要吹’!”大家都笑了起來。

“大帥,這座衙門留下麼?”馬元利問。

“衙門從來沒做過一件好事,淨會苦害老百姓,給我放把火燒它娘的吧。”

馬元利一揮手,立刻有幾個弟兄歡天喜地點火去了。

張獻忠回到自己的轅門外,下了馬,站在大街上,派人把王秉真叫來,說:

“性一,老兄的字寫得呱呱叫,在穀城大大有名,快把咱張獻忠為什麼要反的話寫在這照壁上,讓穀城父老兄弟們瞧瞧吧。別寫中間,寫一邊,空出來的地方還要寫別的哩。”

“請示大帥,怎麼寫呢?”

“怎麼寫?咱老張為什麼要反你還不明白麼?用不著我再說,你替咱老張編一編。我要想說的話你全知道。我急著要到城上看看。你就寫吧,我待會兒來看。”說畢,他帶著一群親兵往城上去了。

這個大照壁是幾天前用石灰搪好的,一片雪白。當時眾人都不知道他為什麼快要反出穀城了還叫泥瓦匠搪照壁,現在才恍然明白。王秉真在屋中想了一陣,擬了一個稿子,拿去請張大經看了看,共同推敲,改了改,然後回到照壁下邊,用大筆在照壁的右端寫起來。過了一陣,獻忠從城上回來了,站在街心,拈著長須,把已經寫出的看了一遍。因為按照習慣沒有斷句,獻忠雖然字都認識,可是念起來不免吃力。他說:

“嗨,夥計,怎麼不點句呢?這是叫老百姓看的,可不是光叫幾個舉人、秀才看的。點點句,點點句。重要句子旁邊打幾個圈圈兒。”

王秉真隻得遵照獻忠的吩咐點了句,加了一些圈圈。獻忠高興了,拍拍他的肩膀說:

“舉人,請大聲念念,讓大家聽聽!”

“尚未寫完哩。”舉人說。

“念出來讓大家弟兄們先聽聽,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