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盛彤笙從1947年在蘭州完婚,到1978年冬夫妻倆悄然離開蘭州,來到江蘇省農科院,31年彈指一揮間。這個他曾經創造過輝煌的地方,卻沒能容下一位博古通今的學者,終至他在這裏難以發揮自己的一技之長,難以對社會有所貢獻,在逆境中忍受歧視和誹謗,落得劫後餘生,留下了無限傷痛,相扶以歸,令人感慨唏噓!

鄒東明退休來到南京後,因照料丈夫的疾病,頻繁往來於醫院與居室之間,疲於奔波,終致腦血管宿疾複發,於1983年12月22日住進醫院。之後病情加重,嘔吐昏迷,甚至用呼吸機幫助呼吸,行氣管切開術,並插入胃管,終無力回天。1984年1月13日,對盛彤笙來說,這是一個“黑色星期五”,是一個痛徹心肺的星期五,他特意將這一天的日曆撕了下來,貼在記事本上並寫下了這樣幾段話:

“1月13日下午1時40分東明的心髒停止跳動,人天永訣,痛哉!”;

“1月14日下午向遺體告別,火化,6時30分骨灰回家,魂兮歸來!”

他最親愛的人就這樣走了!年輕和中年時的相親相愛、相敬如賓,苦度了36年的艱難歲月,剛剛迎來雲消霧散的日子,正欲攜手老年相濡以沫、頤養天年,卻不意撒手西歸。他在給一位友人的信中說:“我老年失伴,痛苦之情,不可名狀,這一巨大打擊,不知何時才能恢複。”盛彤笙常常一個人在院子裏散步,不說一句話,老是在沉思,在無盡的懷念之中。

是啊!36年多來,這個家都是她在支撐著。來蘭州不久,當時社會上很亂,外出做事不安全,他沒有讓她出來工作,她安心在家相夫教子,照顧一家人的生活起居。精致入味的菜肴,光鮮得體的衣著,使一家人在外總是顯得體麵而精神。每當他從事著作或譯著時,她就在一旁幫助抄寫、整理稿件。解放後,她才出來工作,先是在西北畜牧部搞收發。以後到蘭州的中科院西北分院,也隻是在院圖書館管管圖書資料,與她原先所學的專業毫不相幹,但她從未在工作上提一點個人要求,雖然她也是徐悲鴻的弟子,雖然在國畫上也很有造詣,雖然她也十分喜愛寫字作畫,但她更知道丈夫身上的擔子很重,她不願因自己的事幹擾丈夫的工作。即使家中的事情,親友間的事情,都是她在全力張羅,沒有分散他的一點精力。就連該男子漢出麵的事,她也一力承當。他清楚地記得,解放前在小西湖時,一天傍晚時分,兩個持槍的劫匪闖進家中,不知從哪裏打探到他從德國獲得醫學和獸醫學博士學位回國時,德國科學院獎給的一塊鑽石懷表,進門便抓住他說,你把從德國帶回來的那隻懷表拿出來!他說,你們要我家的任何東西我都可以給,唯獨這塊懷表不能給。盜賊見文的不行便要來武的,她怕丈夫吃虧,衝在前麵將他與劫匪隔開,大聲說:“放掉他,要殺殺我,我管錢,他不管錢。”她的氣勢,一時把劫匪鎮住了,雖然最後還是搶走了懷表,但她的勇氣令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