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讀完,心緒再也無法寧靜,急切地希望召見這位被兵部掌印給事中高燮推薦且譽為“學問淹長,才氣豪邁,熟諳西法,具有肝膽”的人物。而奕訢接到密告後,則極力表示反對。他的理由是:“本朝成例,非四品以上官員,皇上不能召見,免失身份。今康有為乃區區小臣,若皇上欲有所問,可命諸大臣傳語。”
無奈,改康有為首次麵聖為由總理衙門大臣問話。
這一天,奕訢並未到場,參加問話的五位大員分別為:翁同龢、李鴻章、榮祿、廖壽恒、張蔭桓。華麗大廳裏的問話一開始就氣氛緊張,隻有翁同龢偶爾緩解一下局麵。此次問話完畢,翁同龢更覺自己眼力沒錯,立即將康有為的觀點向光緒帝作了彙報。光緒帝又生召見意。
這一次,奕訢又加阻止。改康有為第二次麵聖為“遞送條陳”。
康有為按照光緒帝的旨意,用五天的時間奮筆疾書,他要把自己心中關於變法的構想全部呈現於這位開明的皇帝眼前。這就是後來的《應詔統籌全局折》,也稱《上清帝第六書》。書中請求光緒帝正式確定變法維新政策,選拔人才;開製度局,改革中央政權機構,建立具有立法職能的新政領導機構。這顯然觸動了封建政治體製,奕訢認為“立製度局,是廢我軍機也”,多方阻撓。結果康有為的這份上書在奕訢手中整整停留了四十多天,才最終到達光緒帝手中。這時離奕訢撒手人寰的大限已為時不遠了。
而這時,帝、後兩黨長期矛盾對立已經達到白日化,並最終走進決定鹿死誰手的境地。
慈禧無法容忍光緒帝不顧祖宗之法的改革,曾借載澍之母控告其子“不孝”的機會,強令光緒帝將載澍永遠圈禁。慈禧此舉,實際上是在警告光緒帝——聽話!若有忤逆行為,載澍就是你的前車之鑒!奕訢清楚慈禧是做得出來的,他也清楚,如果慈禧這樣做,不僅於事無補,還可能引起朝政新的動蕩,所以他也堅決抵製慈禧的廢立陰謀。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作為皇室貴胄,奕訢通盤考慮:一方麵不許光緒帝違背祖製,實行變法;另一方麵又極力維護光緒帝的帝位,阻止慈禧的廢立之舉。
1898年5月29日,奕訢走完了人生的六十七載春秋,彌留之際,他把前來探視的光緒帝叫到床前,光緒帝俯耳傾聽:“聞有廣東舉人主張變法,請皇上慎思,不可輕信小人。”
在遺折中,他又鄭重叮囑光緒帝道:“伏願我皇上敬天法祖,保泰持盈,首重尊養慈闈,以隆聖治,況值強鄰環伺,諸切隱憂,尤宜經武整軍,力圖自強之策。至於用人行政,伏望恪遵成憲,維係人心,與二三大臣,維懷永圖。”文字間充滿了對朝局變更的憂慮和擔心:忠告皇上要搞好和慈禧的關係;“經武整軍”為自強禦侮之策,不要對朝政進行徹底的變革;要與二三大臣共議行政用人事宜。
喪禮和諡法在隆重的儀式中進行,慈禧和光緒帝都親自前往王府奠祭。翁同龢宣讀聖旨,聲淚俱下:
光緒二十四年四月初十諭軍機、內閣大臣:恭親王三十餘年恪恭奉職,殫竭忠忱,其間養疾家居,旋複起膺樞要,朝夕從事,力任其難,今日不幸薨,朕悲痛欲絕,呼天搶地。特賞陀羅經被,輟朝五日,朕素服十五日,賜諡曰“忠”,配享太廟,並入京師賢良祠,增加園寢守衛廠戶,四時祭祀。命其孫溥偉即日承襲親王,以示篤念宗親愴懷賢輔至意。欽此!
在奕訢死後的第十三天(6月11日),光緒帝正式詔告天下,宣布變法。之後,奕訢擔心的事接二連三地發生。變法失敗,光緒帝被囚禁於中南海瀛台,慈禧一手遮天,朝政更加昏暗。再過兩年,內憂外患又紛至遝來,義和團起義,八國聯軍侵華,慈禧、光緒帝西逃……。四十年前的一幕又在重演,但奕訢再也管不了了……
清王朝大勢已去、氣數已盡,在奕訢死後它又殘喘了十三年,終於淹沒在人民革命的熊熊烈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