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十年賦閑(3 / 3)

然而,奕譞所作的一切並沒有換來慈禧絕對的信任。尤其是歸政後形成的皇帝生父奕譞執政的局麵,更加深了慈禧對奕譞的懷疑,她生怕有朝一日奕譞以皇帝生父的身份把持朝政,於是在言語和行動中均透露了對奕譞夫婦的高度的戒備心理。她曾拿當時以旁支入繼大統的朝鮮國王李熙的父親策劃“壬午兵變”作比,警示奕譞,並由此嚴格限製光緒帝與其生父母見麵的機會。奕譞感覺到這一點時,心裏萬分驚悸。自光緒十三年(1887年)就一直患病的他舊疾複發,不到一年多就病死了。

對奕譞,奕訢感歎道:他是看人挑擔不知累,自己挑上吃不消呀!奕譞患病,奕訢多次到府上看望,他這種虛懷若穀、不計前嫌的大方之態尤令奕譞感動。光緒十四年(1888年)時,奕訢還到奕譞府上賀年,品茗和談詩,這對奕譞來說都是莫大的安慰。自此兄弟倆的感情愈見融洽,對慈禧的心性兩人在感情上產生了某種共鳴,隻是心照不宣罷了。光緒親政後的當年花朝日,奕譞邀請六兄奕訢、十弟心泉和寶鋆到自家邸園賞梅,並書《排悶一律》致奕訢,同時贈春筍。奕訢答詩安慰七弟奕譞道:

擾擾人間是與非,醉鄉不去欲何歸。

漫誇列鼎鳴鍾貴,還得山家藥筍肥。

在慈禧的專製之下,兄弟倆有很多話不便明說,一首小詩卻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之後兄弟間過往更加親密,盡管如此,奕訢也還是絕口不提時政。他給七弟奕譞的詩也均為韜光養晦之筆。

就在奕譞病逝的當年,與奕訢共事幾十年的寶鋆也永遠地離他而去了。奕訢萬分悲痛,在寶鋆的神主入祠典禮的那一日,他親自去祠內看視祭器祭品,一絲不苟,直至確信一切均已安排妥當後,才離開祠堂,讓人舉行典禮。按禮製,親王和皇子不能對臣子行跪拜禮,所以他不能與大家一起參加祭典,但典禮前來仔細看視典禮安排情況的做法,表達了奕訢對這份友誼的格外重視之情。

家人、友人一個個地離去,隻剩下了奕訢。坐在寬敞的庭院中,他愈感孤獨了。奕譞、寶鋆去世的這年秋天,他又大病一場,往來唱和之人已逝,他也無心再吟《萃錦吟》了。數月之後,奕訢的溺血症又發作,人也明顯地衰老,胡須漸漸斑白。

光緒十七年(1891年)十一月,奕訢在自己的宅邸中慶賀六十壽誕。以往恭王生日,均請來京城名角兒來府中戲樓唱戲三天,今年照例。所不同的是,昔日聲名顯赫時賀客盈門的恭王府今天於正日之時,除家人外,僅有李鴻藻、榮祿、崇禮、敬信、翁同龢等六位賀客。久在名利場中的他再一次深深體悟到了世態炎涼的失落感。

世事在變,而奕訢那顆關心時政的心卻沒有變。

在戒台寺隱居期間,他表麵上是遊山玩水,頤養天年。但內心卻時刻關注政局的變化,對國事充滿了憂慮。他曾給一棵鬆樹題名“臥龍鬆”,自認為是蛟龍臥淺灘,在抒發內心的鬱悶同時也企盼臥龍再度騰飛。光緒十三年(1887年)末,他病情好轉,精神愉悅之時,曾在贈寶鋆的一首詩中述懷道:

平生誌氣今猶在,四載安居複有群。

在與友人的往來中,他也直接聽聞了朝中發生的事情。對近年來的國事,他甚感不滿。建立海軍,修建鐵路的錢,為慈禧太後挪用作為建設頤和園的資費。日本屢次挑釁以來,年輕的光緒帝好勝心切,在多年軍備廢弛、武器落後的情況下,卻一味地主戰。

身為皇室子孫,他放心不下這些關乎皇朝命運的事情!然而他隻能靜坐家中,把心中的那份憂慮深深地埋藏起來。他深深知道慈禧對他的戒備仍在、仇恨未消!光緒十年十月(1884年11月),慈禧五十大壽,七弟奕譞曾為奕訢代請隨班賀壽,這合乎情理的事竟然遭到慈禧太後的傳旨申飭。光緒十八年(1892年)末,慈禧按例分賞王公大臣“福壽”字時,竟命令撤而不賞與奕訢“福”字,公開地羞辱奕訢。光緒二十年(1884年),慈禧六十大壽時,奕劻替奕訢籲請參加十月舉行的太後壽典,慈禧再次斷然拒絕了。

看來,奕訢就隻能在這樣的不如意中打發賦閑的時光,直到生命的終點。但時勢卻再一次對他發出了呼喚。當他再度被起用時,眾人皆驚異地發現,他已是須發皆白的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