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十年賦閑(2 / 3)

除唱和賦詩之外,恭府也偶有些小規模的熱鬧,如奕訢在朗潤園中為寶鋆和董恂慶賀八十大壽,人活八十古來稀,值得慶賀。他還為誌銳、誌鈞題《同聽秋聲圖》,為李鴻章寫《贈李少荃相國十二韻》。在清流派皆謾罵李鴻章無才無能隻懂求和的情形下,他始終認為李鴻章是以多才而任將相,為國家立下了汗馬功勞。

在賦閑養疾的這十年中,奕訢的家庭也經曆了一些變故。在經曆了連續的喪妻、喪子和喪友的苦痛之後,奕訢更加感悟到了人生的無限悲涼。

光緒十一年(1885年),愛子載潢不幸夭折,奕訢鬱結於懷,舊病複發,長久醫治都不見功效。醫生和家人都建議他出去散散心。奕訢接受大家的建議,帶上家人和侍衛,乘小車,隨身攜帶數卷唐詩,由昆明湖泛舟到玉泉山,又由文昌閣過繡綺橋到萬壽寺、龍泉庵、香界寺、寶珠洞等地,然後來到普覺寺,共遊曆了40餘日。

行遊至普覺寺時,30餘年前的一幕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恍如昨日。鹹豐二年(1852年),他曾與鹹豐帝一同來此寺中,今日舊地重遊,可奈已物是人非,他不禁感歎吟道:

寥落悲前事,回頭總是情;

僻居人不到,今夜月分明。

地古煙塵暗,身微俗慮並。

水深魚極樂,照膽玉泉清。

奕訢邊走邊吟,寫下了很多詩篇。在“鬆竹清幽”禪房與慈雲方丈的一席“淨話”之談,將他的一切煩慮驟然蕩滌。行至藥王殿時,他向藥王祈求保佑家人皆身體健康,凡事平安。之後他又遊了極樂峰、太古觀音洞,或對雨吟詩,或春晚散步,或遠眺群山,心中鬱結漸漸化解。遊至退居庵時,他又向86歲高齡的瑞雲禪師請教健身方法,之後才踏上回家的路途。

這次散心遊玩,喪子之痛猶存,然而心情與起初相比是平靜多了,身體也大大恢複了。奕訢決定將一年多來集的詩編輯成冊,這年五月,《萃錦吟》卷一整理編定。集子中的詩集中反映了奕訢這一段時期的思想和經曆。

幼子載潢夭折後不到六個月,這年夏季,奕訢長子載瀓病死,時年28歲。剛剛康複的奕訢接二連三地遭受失去親人的打擊,再次病倒了,他悲憤交集,寫下《秋夜詠懷》詩一首,抒解心中的悲痛。這一年奕訢已經54歲,近年來連續喪亡四妻,三子女,使他的精神瀕於崩潰的邊緣。在親友勸告下,他再度遊西山,但心情難與上次一樣得到平複。他感歎上天為什麼如此地對待他,無論家事政途,都是如此不順,多年來一直否定天象、天命說的他開始信命了!這一時期,他寫下了悼亡組詩,以寄托對逝去的妻子兒女的無限的哀思。在以下這一首悼妻詞中,淒淒慘慘心境盡現:

眼應穿,人不見,花殘菊破叢,灑思臨風亂。無言獨上西樓,愁卻等閑分散。黃昏微雨畫簾垂,話別情多聲欲戰。

在另一首悼兒詞中,他的感傷不禁催人淚下:

花淡薄,雨菲菲,傷心小兒女,相見也依依,綠倒紅飄欲盡,晚窗斜界殘暉,無由並寫春風恨,不覺汍瀾又濕衣。

接連的傷痛無情地折磨著本已體弱心疲的奕訢,他遵照舊製,開始在昌平縣翠華山,一個霧氣繚繞的猶如人間仙境的地方為自己營造陵墓。墓旁的塋廬橫匾取“樂道堂”三字,這是道光帝生前留給他的為其一生所珍視的墨寶,奕訢用它命名他的歸宿之地。

為置身凡塵俗世之外,平息傷痛,消磨時光,他離開京城,到十裏外的戒台寺長期居住。整日與僧人為伍,每天以經卷為伴。在這期間,又發生了一些變故。對奕訢心緒影響較大的,是七弟奕譞和老友寶鋆的逝去。

七弟奕譞執掌軍機處後,在對慈禧的態度上與奕訢截然不同,他極力迎合、滿足慈禧的享樂欲望和權力欲望。中法戰爭剛剛結束的那年六月,大權獨攬的慈禧即發布懿旨修因同治帝的死而未開工的三海工程,次年,又決定修頤和園。這兩項工程耗資巨大,已千瘡百孔的清帝國難以承受,慈禧決定挪用海軍軍費,同時授意李鴻章以海軍衙門籌款以備急需的名義,向兩江總督曾國荃和兩廣總督張之洞分別勒捐二百六十萬兩白銀。晚清官場黑暗腐敗,賣官鬻爵,貪汙賄賂自此漸成風氣。

為了討好慈禧,奕譞費盡心思。光緒十二年(1886年),光緒帝16歲,已到親政年齡,按祖製,慈禧應該歸政了。奕譞知道嗜權如命的慈禧極不願意歸政。為迎合慈禧攬權不放的心理,他以光緒帝生父的身份,開始積極策劃請慈禧繼續“訓政”的假歸政。他帶頭上奏“籲懇皇太後訓政”,在奏折中極力美化慈禧垂簾聽政以來的“文治武功”;為了壯大聲勢,他還指使世鐸等人也異口同聲地請慈禧再行訓政數年,且擬定詳細的《訓政細則》,以保證訓政的順利進行。

兩年之後,光緒帝要大婚了,慈禧再不歸政就不成體統了,於是宣布在光緒帝大婚後的二月三日(1889年3月4日)正式歸政。這時,奕譞又“主動”指使軍機處擬折,提出“親政後,皇上每日披閱的奏折,仍須交由太後慈覽;對各級官吏的任命,由軍機大臣擬定後,皇上奏明皇太後,次日再降諭旨”等等。他又同世鐸“麵商”,準備像《訓政細則》一樣,擬定一“條目”,確保提議中太後權力的行使。由於奕譞的“努力”,大婚後的光緒帝仍是隻有親政之名,而無其實,一切用人行政大權皆掌控於西太後慈禧手中,直至光緒帝生命結束,都始終沒能走出慈禧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