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再一次滲透淺淺眼睛的時候,她知道自己夢醒了。
天氣好得很,陽光穿過窗上的琉璃照在地上,滿室波光瀲灩,仿佛置身水中。
房中熟悉的擺設提醒著她,她現在在翼州即墨府中。記憶的碎片在腦中拚接,拚出昨日她哭的不能自已,絮絮叨叨與即墨斐說了好久的場麵。
長長舒出一口氣,好在,有些事情自己沒告訴他。躺了這十幾日,身上酸的很。現在踩在地上,腿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
侍女來報淺淺已經醒了,可是即墨斐卻提不起去看她的心。有什麼臉麵去看她呢,曾經我傷她那樣深。
屋外晴朗天氣,屋裏卻是寒風凜凜。即墨斐一個人呆了很久,終於叫進侍女發出自己第一個關於淺淺的命令:"讓林隊長帶幾個人過去守著吧。"林立帶了十來個人興衝衝往淺淺的院子裏走,前幾日就聽說即墨家主帶了個女子回來,消息封的緊,要不是輪班的兄弟看了一眼,他也不知道。
童陽的信早幾天就到了,小姐失蹤了。這樣來看,說不定就是他帶了小姐回來。
林立第一百九十八次覺得自己的赫連老大真有先見之明,怎麼就預見小姐會有這麼一個劫呢。
不過,這即墨斐也太可惡了些,不聲不響就把小姐帶走,不知道定國公和幾位大哥心裏都急壞了嗎,不知道他們天羅軍上下全體都提心吊膽了好幾天嗎。
可是,真是應了亦先生說的那句什麼話來著,哦,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侍女在門口死活攔著林立不讓進,幸虧這個火爆脾氣的男兒,不然那侍女早就被她扔到牆角下了。
淺淺倚在門邊,耀眼的陽光曬的她有些目眩,外頭的吵鬧聲由最先的若有若無慢慢變到如在耳邊。
自然,聲音的主人她一早就聽出來了,林立。幾年不見,那暴脾氣還是一點沒變。不過,他腦袋也的確好用的很。這小子一向不喜歡和女人講話,這下和侍女周旋這麼久,大抵也是想見自己一麵。
的確,此時此刻,是林立近日來在得知小姐失蹤之後最為憤怒憋屈的時候。這女人,這鼻子,這臉,長的一點都不水靈,還來伺候小姐,最不可原諒的是,她敢在這攔著不讓自己進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林立默默問候了這侍女的祖宗十八代以及他們祖墳的位置之後,淺淺的身影幽幽出現在門邊。
林立,以及他身後的一眾小子,在這一瞬間,集體長大了嘴。
林立一把捂住身後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的嘴,及時將他還未出口的那句大不敬的話扼殺在他喉中。
這句大不敬,死也不能說出的話千回百轉之後隻成了一句話:“這是小姐嗎?您美的,嗯,真是一點也看不出是個人。”
淺淺挑眉接受了這句聽起來不知道是褒是貶的讚美,轉身往回走。既然見到了,那目的就達成了。
林立在她身後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一下就消失了,這才放下自己的手,微微喘氣,嚇死他了,這真的是他家小姐嗎?然而答案是肯定的。
淺淺在經曆了十天的噩夢纏身,水米未進,全靠參湯吊氣的情況下,原本就纖弱的身材直接成了皮包骨。
她一向喜愛白衣,現在略顯寬大的衣服就像掛在衣架子上一般,飄飄蕩蕩。腦後長長的黑發披散下來,不曾挽起,配上那張雪白的麵,因消瘦而顯大的的眼睛,活脫脫就是戲文裏的女鬼。若非她大咧咧出現在這樣燦爛的陽光下,林立幾乎以為自己真的是撞鬼了。
林立驚魂未定地勾著一個兄弟的脖子往回走,一麵覺得不可思議。他家小姐嬌嫩如玫瑰的紅唇呢,為什麼現在血跡斑駁?他家小姐紅潤的臉頰呢?為什麼現在蒼白無比?他家小姐那頭光滑如緞的秀發呢?為什麼現在像黑色的雜草?
淺淺回房的時候,在風中聞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酸腐的氣息在鼻尖縈繞不散,淺淺皺了皺眉,趕緊叫侍女給自己準備洗澡水。
泡在芬芳馥鬱的玫瑰花瓣裏,淺淺終於舒爽地吐出一口氣。雖然在這鬼地方,也不知道外麵Zen怎麼樣了,不過即墨斐好歹也不會虧待自己,要什麼有什麼。
往白皙的沒有血色的肌膚上澆了澆水,淺淺把頭靠在浴池邊上,靜靜享受玫瑰浴。
寂靜中伸出一隻無形的手,撩撥了一下淺淺腦中的琴弦。
這些天在她麵前不斷演繹的畫麵又一次浮現在她眼前。這十來天,她一直被這噩夢所擾啊。等等,她好像錯過了什麼。
漆黑的眼前慢慢浮現出四個字,人間地獄。地獄?如果隻是這樣的程度,她就不怕今後下地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