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棠匆忙跟過來,看到她手中的桃花便放了心,“小姐,看來是我多慮了,我們沒走錯呢,看,前麵還有。”
順著銀棠的指向看去,前方道路上果然還零星的落著幾片凋敗的小瓣,銀棠道:“小姐,我們跟著桃花走。”
慕汐月點了一下頭,眸中卻不見半分歡欣,這不是哥哥為她種的桃花,花信因風,是吹不到這裏的,心中湧動著莫名的情緒,可那不是不安,複雜難解,連她自己也不知為何,踏上這條路,她便知道這不是前往別院的那條小路,可是她卻不願意再去尋找,仿佛她本就該站在這裏,隨著它走到盡頭。
耳邊掠過一聲極細微的聲響,猛然抬頭,茫然四顧,卻早已無處去尋,她的呼吸卻頃刻亂了,雙眸中盈滿了淚水,倒把銀棠嚇了一跳,抬手製止住銀棠的聲音,她用力傾聽,卻再沒有聽到那指尖觸弦的聲音,是的,她沒有聽錯,那稍縱即逝的是古琴的樂音,雖隻是一瞬,可是如此熟悉的聲音如何會聽錯。慕汐月一路向前尋去,步履匆忙顧不及雨水草葉沾亂了裙角,走了一段她又停了,一聲,又是一聲,心中湧動著難言的悲涼,眼中淚水簌簌滑落,她聽清了,於歸,是她的舞曲於歸。
空中傳來淡淡的桃花香氣,輕吸一口,之子於歸,宜室宜家,八個字,仿佛化作了八把利劍,刺的心肺都是生疼的。一路琴聲伴她前行,心中已有答案,她不敢相信,卻又期待如此,直至眼前出現的煙錦雲霞,桃花帶雨濃,行走其間,清冷的桃花香氣繞遍周身,琴聲已在耳畔,望著林中石台上的那一襲青衫,青絲垂肩,眉目清淡,低首壓弦,世事身外,從來都是如此的從容,猶如身處高山仞壁,唯仰其息。他抬頭看了一眼慕汐月,那樣淡泊無念的目光,在看到她的瞬間,從眼中蕩漾開如春山煙雨般朦朧清淺的笑意,九個年頭,三千多個日夜,山河為葬的等待也不過如此,如此罷了。卻隻此一眼一笑,他的安穩如昔,她的淚如雨下,原來是真的,於歸兮,不忘歸期,此時此刻,是她的歸期。慕汐月抬頭折下一枝桃枝,雨色空濛桃花豔,青絲如弦曲如煙,素衣如雲,翩然起落,裙角上的桃花似也鮮活了一般,沉寂了九年的於歸舞曲,終是在這幽穀桃林之中因他而舞,也隻為他一人而舞,他曾許下的諾言,琴舞合鳴,白首不離。
一曲終了,那襲青衫終是動了,披一身煙青色朦朧,遠似屏山,緩步走到她的身前,漸漸地讓她看清了他眼眸裏的哀絕思念和著輕淺笑意的溫情,抬指撫過她素淨的臉頰,指尖觸及微涼,也隻是輕聲一句,“汐月,回家了。”是啊,在外漂泊多年,嚐遍了悲歡笑淚,她終於回家了,回到他的身邊。
“若塵,”抬手抱緊身前的青衣男子,雙眼朦朧淚如雨,喉間嚐到了苦澀的味道,是真的,他沒有死,一直都活著,“為什麼不肯告訴我你還好好的···”九年來,再不肯踏足豐都一步,隻因那一日的天青雲淡,她親眼見著十二峰崩塌,他骨節盡碎,血肉模糊。
“汐月,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錯誤行為付出代價。”柳若塵歎道,煙雨般的眼眸中氤氳著說不清的沉痛哀婉,當年他任意而為錯過的那一場相遇,代價是失去她。
“遁世歸隱,讓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你做的果然很好,連我也瞞了這麼久。”慕汐月苦笑道,雙手卻越發的纏緊,這就是因她而付出的代價嗎,四國國士,一朝身隕,他本該是站在高處淡然處世之人,卻因她成了徹底的世外之人,一人獨品這九年的孤獨。
“柳若塵的確已經不複存在,”擁緊了慕汐月,垂眸望向她的眼,聲音淡然無波“你可知,折骨再生是何等的痛楚···”感覺到懷中的女子身體陡然一震,清晰的看見她眼中劃過的悲涼痛苦,自責心傷,不由心中一歎,倘若她能早些識得這份情意,又如何會有這般淒涼。
“以後隻須陪在我的身邊就夠了。”他的指間托著一朵桃花,玉蕊含露,清新秀雅,慕汐月的眼中映出它的模樣,記起多年前他在珣宮說出的那番話,自他說出的那日起,便刻在了心上,抹不去也消不了,似是為了回應她此刻的所思所想,她聽見柳若塵清淡的聲音在耳邊緩緩道出:“幽穀桃花,三間草舍,山中歲月,琴舞合鳴,白首不離。”
慕汐月聞言抬頭,一樣的人,一樣的承諾,現在聽來,已然隔世,眼角彎起成兩隻月牙兒,臉上的淚跡已幹,輕聲應承:“琴舞合鳴,我再不離開。”
青衣的男子淡淡一笑,望著她,認真卻也疼惜,“慕汐月,你何其幸運,這世上隻有兩個人會不顧性命護你周全,一個是慕子逸,另一個是柳若塵。”